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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或怜妾有心,收佐中馈,得终委托,生死无憾。谁知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今日当众目之前,开箱出视,使郎君知区区千金,未为难事。妾守身如玉,恨郎眼内无珠。命之不辰,风尘困瘁,甫得脱离,又遭弃捐。今众人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
于是众人聚观者,无不流涕,都唾骂李公子负心薄倖。公子又羞又苦,且悔且泣。方欲向十娘谢罪,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众人急呼捞救,但见云暗江心,波涛滚滚,杳无踪影。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鱼之腹!
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当时旁观之人,皆咬牙切齿,争欲拳殴李甲和那孙富。慌得李孙二人,手足无措,急叫开船,分途遁去。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终身不痊。孙富自那日受惊得病,卧床月余,终日见杜十娘在旁诟骂,奄奄而逝,人以为江中之报也。
却说柳遇春在京坐监完满,束装回乡,停舟瓜步。偶临江净脸,失坠铜盆于水,觅渔人打捞。及至捞起,乃是个小匣儿。遇春启匣观看,内皆明珠异宝,无价之珍。遇春厚赏渔人,留于床头把玩。是夜梦中见江中一女子,凌波而来,视之,乃杜十娘也。近前万福,诉以李郎薄倖之事,又道:“向承君家慷慨,以一百五十金相助,本意息肩之后,徐图报答,不意事无终始;然每怀盛情,悒悒未忘。早间曾以小匣托渔人奉致,聊表寸心,从此不复相见矣。”言讫,猛然惊醒,方知十娘已死,叹息累日。
后人评论此事,以为孙富谋夺美色,轻掷千金,固非良士;李甲不识杜十娘一片苦心,碌碌蠢才,无足道者;独谓十娘千古女侠,岂不能见一佳侣,共跨秦楼之凤,乃错认李公子,明珠美玉,投于盲人,以致恩变为仇,万种恩情,化为流水,深可惜也!有诗叹云:
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
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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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郭挺之榜前认子
阴阳畀赋了无私,李不成桃兰不芝。
是虎方能生虎子,非麟安得产麟儿。
肉身纵使暌千里,气血何曾隔一丝。
试看根根还本本,岂容人类有差池。
从来父之生子,未有不知者。莫说夫妻交媾,有征有验;
就是婢妾外遇,私己瞒人,然自家心里亦未尝不明明白白。但恐忙中忽略,醉后糊涂,遂有已经生子,而竟茫然莫识的。昔日有一人,年过六十,自叹无子,忽遇着一个相士,相他已经生子,想是忘记了。此人大笑说道:“先生差矣。我朝夕望子,岂有已经生子,而得能忘记之理!”相士道:“我断不差。
你回家去细细一查,便自然要查出。”此人道:“我家三四个小妾,日夜陪伴,难道生了儿子,瞒得人的?叫我那里去查?”
相士道:“你不必乱查,要查只消去查你四十五岁,丙午这一年,五月内可曾与妇人交接,便自然要查着了。”此人见相士说得凿凿有据,只得低头回想。忽想起丙午这一年过端午,吃醉了,有一个丫头伏侍他。因一时高兴,遂春风了一度。恰恰被主母看见,不胜大怒,遂立逼着将这丫头卖与人,带到某处去了。要说生子,除非是此婢,此外并无别人。相士道:
“正是他,正是他。你相中有子不孤,快快去找寻,自然要寻着。”此人忙依言到某处去找寻,果然寻着了:已是一十五岁,面貌与此人不差毫发,因赎取回来,承了宗嗣。你道奇也不奇?这事虽奇,却还有根有苗,想得起来,就寻回来,也只平平。还有一个全然绝望,忽相逢于金榜之下,岂不更奇?待小子慢慢说来,正是:
命里不无终是有,相中该有岂能无?
纵然迷失兼流落,到底团圆必不孤。
话说南直隶庐州府合肥县有一秀才,姓郭名乔,表字挺之,生得体貌丰洁,宛然一美丈夫。只可恨当眉心生了一个大黑痣,做了美玉之瑕。这郭秀才家道也还完足,又自负有才,少年就拿稳必中。不期小考利,大考不利。到了三十以外,还是一个秀才,心下十分焦躁。有一班同学的朋友,往往取笑他道:“郭兄不必着急。相书上说得好,龟头有痣终须发,就到五六十上,也要中的。你愁它怎么?”郭秀才听了愈加不悦,就有个要弃书不读之意。喜得妻子武氏甚贤,再三宽慰道:“功名迟早不一。你既有才学,年还不老,再候一科,或者中去,也不可知。”郭乔无奈,只得又安心诵读,捱到下科。不期到了下科依然不中。自不中也罢了,谁知里中一个少年,才二十来岁,时时拿文字来请教郭秀才改削,转高高中在榜上!郭乔这一气几乎气个小死,遂将笔砚、经书尽用火焚了,恨恨道:“既命不做主,还读他何用?”武氏再三劝他,那里劝得他住,一连在家困了数日,连饮食都减了。武氏道:“你在家中纳闷,何不出门寻相知朋友,去散散心也好?”
郭乔道:“我终日在朋友面前纵酒做文,高谈阔论,人人拱听。
今到这样年纪,一个举人也弄不到手,转被后生小子轻轻夺去,叫我还有什么嘴脸去见人?只好躲在家里,闷死罢了!”
正尔无聊,忽母舅王衮,在广东韶州府乐昌县做知县,有书来与他,书中说:“倘名场不利,家居寂寥,可到任上来消遣消遣。况沧湖泷水,亦古今名胜,不可不到。”郭乔得书大喜,因对武氏说道:“我在家正闷不过,恰恰母舅来接我,我何不趁此到广东去一游?”武氏道:“去游一游虽好,但恐路远,一时未能便归。宗师要岁考,去教谁去?”郭乔道:“贤妻差矣。
我既远游,便如高天之鹤,任意逍遥,终不成还恋恋这顶破头巾?明日宗师点不到,任他除名罢了。”武氏道:“不是这等说。你既出了门,我一个妇人家,儿子又小,倘有些门头户脑的事情,留着这秀才的名色搪搪,也还强似没有。”郭乔道:“既是这等说,我明日动一个游学的呈子,在学中便不妨了。”因又想到:“母舅来接我,虽是他一段好意思,但闻他做官甚是清廉。我到广东,难道死死坐在他衙中,未免要东西览游,岂可尽取给于他?须自带些盘缠去方好。”武氏道:
“既要带盘缠去,何不叫郭福率性买三五百金货物跟你去,便伸缩自便。”郭乔听了大喜道:“如此更妙。”遂一面叫郭福去置货,一面到学中去动呈子。不半月,呈子也准了,货物又置了。郭乔就别了武氏,竟往广东而去,正是:
名场失意欲销忧,一叶扁舟事远游。
只道五湖随所适,谁知明月挂银钩?
郭乔到了广东,先叫郭福寻一个客店,将货物上好了发卖,然后自到县中,来见母舅王知县。王知县听见外甥到了,甚是欢喜,忙叫人接入内衙相见,各叙别来之事,就留在衙中住下,一连住了十数日。郭乔心下因要弃去秀才,故不欲重读诗书,坐在衙中,殊觉寂寞,又捱了两日,闷不过,只得与母舅说道:“外甥此来,虽为问候母舅并舅母二大人之安,然亦因名场失利,借此来散散愤郁,故今禀知母舅大人,欲暂出衙,到各处去游览数日,再来侍奉何如?”王知县道:
“既是如此,你初到此,地方不熟,待我差一个衙役,跟随你去,方有次第。”郭乔道:“差人跟随固好,但恐差人跟随,未免招摇,有碍母舅之官箴,反为不妙,还是容愚甥自去,仍作客游的,相安于无事。”王知县道:“贤甥既欲自游,我有道理了。”随入内取了十两银子,付与外甥道:“你可带在身边作游资。”郭乔不敢拂母舅之意,只得受了,遂走出衙来,要到郭福的下处去看看,不期才走离县前,不上一箭之远,只见两个差人锁着一个老儿,往县里来,后边又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啼啼哭哭。郭乔定睛将那女子一看,虽是荆钗、布裙,却生得:
貌团团似一朵花,身袅袅如一枝柳。眉分画出的春山,眼横澄来的秋水。春笋般十指纤长,樱桃样一唇红绽。哭志细细莺娇,鬓影垂垂云乱。他见人,苦哀哀无限心伤。人见他,喜孜孜一时魂断。
郭乔见那女子生得有几分颜色,却跟着老儿啼哭,像有大冤苦之事,心甚生怜,因上前问差人道:“这老儿犯了甚事,你们拿他?这女子又是他甚人?为何跟着啼哭?”差人认得郭乔是老爷亲眷,忙答应道:“郭相公,这老儿不是犯罪,是欠了朝廷的钱粮,没有抵偿。今日是限上该比,故带他去见老爷。这女子是他的女儿,舍不得父亲去受刑,情愿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