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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和到“团围头”寻了一转,不见顺娘,复身又寻转来。
那时人山人海,围拥着席棚彩幕。乐和身材即溜,在人丛里捱挤进去,一步一看,行走多时。看见一个妇人,走进一个席棚里面去了。乐和认得这妇人,是喜家的奶娘,紧步随后,果然喜将仕一家男女,都成团聚块地坐下饮酒玩赏。乐和不敢十分逼近,又不舍得十分窎远。紧紧的贴着席棚而立,觑定顺娘目不转睛,恨不得走近前去,双手搂抱,说句话儿。那小娘子抬头观省,远远的也认得是乐小舍人,见他趋前退后,神情不定,心上也觉可怜。只是父母相随,寸步不离,无由相会一面。正是:
两人衷腹事,尽在不言中。
却说乐和与喜顺娘正在相视凄惶之际,忽听得说潮来了。
道犹未绝,耳边如山崩地坼之声,潮头有数丈之高,一涌而至。有诗为证:
银山万叠耸嵬嵬,蹴地排空势若飞;
信是子胥灵未泯,至今犹自奋神威。
那潮头比往年更大,直打到岸上高处,掀翻锦幕,冲倒席棚,众人发声喊,都退后走。顺娘出神在小舍人身上,一时着忙不知高低,反向前几步,脚儿把滑不住,溜的滚入波浪之中。
可怜绣阁金闺女,翻做随波逐浪人。
乐和乖觉,约莫潮来,便移身立于高阜去处。心中不舍得顺娘,看定席棚,高叫:“避水!”忽见顺娘跌在江里去了。
这惊非小,说时迟,那时快,就顺娘跌下去这一刻,乐和的眼光紧随着小娘子下水,脚步自然留不住,扑通的向水一跳,也随波而滚。他那里会水,只是为情所使,不顾性命。这里喜将仕夫妇见女儿坠水,慌急了,乱呼:“救人救人!救得吾女,自有重赏。”那顺娘穿着紫罗衫杏黄裙,最好记认。有那一班弄潮的子弟们,踏着潮头,如履平地,贪着利物,应声而往。翻波搅浪,去捞救那紫罗衫杏黄裙的女子。却说乐和跳下水去,直至水底,全不觉波涛之苦,心下如梦中相似。行到潮王庙中,见灯烛辉煌,香烟缭绕。乐和下拜,求潮王救取顺娘,度脱水厄。潮王开言道:“喜顺娘吾已收留在此,今交付你去。”说罢,小鬼从神帐后,将顺娘送出。乐和拜谢了潮王,领顺娘出了庙门。彼此十分欢喜,一句话也说不出,四只手儿紧紧对面相抱,觉身子或沉或浮,氽出水面。那一班弄潮的看见紫罗衫杏黄裙在浪中现出,慌忙去抢。及至托出水面,不是单却是双。四五个人,扛头扛脚,抬上岸来,对喜将仕道:“且喜连女婿都救起来了。”喜公喜母丫鬟奶娘都来看时,此时八月天气,衣服都单薄,两个脸对脸,胸对胸,交股叠肩,且是偎抱得紧,分拆不开,叫唤不醒,体尚微暖,不生不死的模样。父母慌又慌,苦又苦,正不知什么意故。喜家眷属哭做一堆。众人争先来看,都道从古来无此奇事。却说乐美善正在家中,有人报他儿子在“团鱼头”看潮,被潮头打在江里去了。慌得一步一跌,直跑到“团围头”来。又听得人说打捞得一男一女,那女的是喜将仕家小姐。乐公分开人众,捱入看时,认得是儿子乐和,叫了几声:“亲儿!”放声大哭道:“儿呵!你生前不得吹箫侣,谁知你死后方成连理枝!”喜将仕问其缘故,乐公将三年前儿子执意求亲,及誓不先娶之言,叙了一遍。喜公喜母到抱怨起来道:“你乐门七辈衣冠,也是旧族,况且两个幼年,曾同窗读书,有此说话,何不早说。如今大家叫唤,若唤得醒时,情愿把小女配与令郎。”
两家一边唤女,一边唤儿,约莫叫唤了半个时辰,渐渐眼开气续,四只胳膊,兀自不放。乐公道:“我儿快苏醒,将仕公已许下,把顺娘配你为妻了。……”说犹未毕,只见乐和睁开双眼道:“岳翁休要言而无信!”跳起身来,便向喜公喜母作揖称谢。喜小姐随后苏醒。两口儿精神如故,清水也不吐一口。喜杀了喜将仕,乐杀了乐大爷。两家都将干衣服换了。
顾个小轿抬回家里。次日,到是喜将仕央媒来乐家议亲,愿赘乐和为婿,媒人就是安三老。乐家无不应允。择了吉日,喜家送些金帛之类,笙箫鼓乐,迎娶乐和到家成亲。夫妻恩爱,自不必说。满月后,乐和同顺娘备了三牲祭礼,到潮王庙去赛谢。喜将仕见乐和聪明,延名师在家,教他读书,后来连科及第。至今临安说婚姻配合故事,还传“喜乐和顺”四字。
有诗为证:
少负情痴长更狂,却将情字感潮王;
钟情若到真深处,生死风波总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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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卷 欺贫女怒触雷霆
由来风水本无形,堪笑机谋用力争。
祸福若全凭地理,老天头上不青青。
世之葬亲者,泥于吉凶祸福之说,道者寻得好地,福禄可以绵长,子孙可以久远,所以必要百计营谋,多方做作。甚至强争偷葬,以致兴讼,未得地之好处,而家私已荡然矣。要知地理何尝不有,总凭心地为主。古人云:“阴地好,不如心地好。”是知吉凶祸福,地亦只做得一半主。盖地之于天,犹臣之于君,妻之于夫也。使吉凶祸福,地独而主之,与天无与,是臣夺君权,妻掌夫柄。其君为庸君,其夫为懦夫,受制于强臣悍妇之手而莫敢谁何,国不成国,家不成亲,曾是苍苍者天而如是乎?故人欲得阴地之吉,必先心地之善。心即是天,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一定之理。无如世人惑于风水,要寻块好地,把父母枯骨,博得子孙富贵,而自己立心行事,全不肯循着天理。此等逆天之人,无论寻来寻去,未必能得吉壤;即幸而得之,其后必有变局,或天败其穴,或雷震其棺,以致尸骨暴露,子孙消灭,弄出稀奇古怪的事来。
宋时朱文公在浙江台洲地方为推官,清廉明察,治狱平允,百姓的是非曲直,剖断明白,无一被冤者。其时,黄岩县有张、李两姓争一块葬地,讦讼累年,告到文公台下。文公于堪舆之学,素来明白。宋理宗朝为建陵寝,廷议纷纷不一,文公出议状,折尽风水诸家伪说,独标真诠。今接得张、李争地状词,知为风水起见,两造各具呈子,各争为己产,是张是李,一时难决。细阅张姓呈词,云祖上置产的簿上有一行写得明白,地系某年某月所得,有界石一方,埋在地下。文公遂叫两造,吩咐道:“张姓簿上云,有界石埋在地下。今我着人同到地头,掘开来看,如无界石,则地归于李;倘有界石,则地归于张。”两人遂跟了差人同到地头,只见满地青草,石之有无,却难预料。及掘到三尺之外,果有界石一方,是张姓祖上所埋,上面刻的字凿凿有据,回覆了文公。文公以此为据,遂断归张姓,李姓不敢再争。张姓奉了官断,筑起坟来,将他祖父骨殖葬了。自葬之后,家道顿发,一日兴旺一日。
文公去任后,隔了十余年,偶有事故,重游于此,见一老人,问他道:“历任官府那个最好?”老人道:“只有前任朱老爷最好。”文公道:“审断民事,可有冤枉的吗?”老人道:
“事事决断平允。只有一仲:张、李两姓争地的事,却断错的。”
文公道:“何以见得断错?”老人道:“张姓要夺李姓的地,预先将块界石私自埋他地上,假造祖上置产薄一本,上写某地有石为记。那知朱老爷堕他术中,掘见石头竟断与他,李姓有冤莫伸。自葬之后,张家果然家业日隆,看来欺心事只要瞒过了官,天也不来计较他了。”文公默然走到这块地上,细细一看,果见山回水抱,龙脉有情,是一块好地,日后富贵,正可绵远,心上想道:“若论地理,自然该发;只是天理上说不去。”遂叫家人取出随身带的笔砚来,磨浓了墨,在坟墙上写下十六个碗大的字,道:
此地不发,是无地理;
此地若发,是无天理。
写毕,掷笔而去。
岂知圣贤说话上与天通,是夜一阵大雷大电,霹雳一声,把坟上打了一个大窟窿,棺木提出,撇在坟外,跌得粉碎。次日,远近观者纷纷而至,见墙上有此十六个字,都疑是雷神写的,后来访得文公自悔断错此案,题在上面的。张姓陡遭雷殛,惊得半死,不敢复葬于此,家道也日渐消败。
有的议论道:“天道难欺,神目如电。这块地,既欺心占来的,雷公爷爷应该早早下手击他。难道文公未写此四句以前,天亦被他瞒过,一任地理作主么?”不知文公之重来问起,老人之说破缘由,急急去写此四句者,皆天使之也。无不能谆谆然说出雷击之故,特借文公之笔以发其奸,使人知地理虽重,毕竟要循天理。至今黄岩县雷震坟穴尚存,人人看见的。
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