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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背相对,中间用一个卷起的床罩隔离开来。儿童时期的卡马格对父亲不大感兴趣,因为父亲也很少在家。
父亲是音响师,在广播电台工作,为播送小说制作特别的音响效果。他用一分为二的椰子壳模仿马蹄声;用装满粗盐的圆筒摇晃起来模仿情人们走在秋天枯叶上的脚步声。他在妻子面前吹牛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声音是不能复制的:纺织品的摩擦声、清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军队检阅的脚步声、网球比赛的声音。
有时,卡马格以为自己是生活在幽灵中的。到了五年级的时候,他从学校回来时,家里总是没人;由于无事可做,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复习功课。老师们给他写了祝贺信,可是家里没人看。他惟一的食物是邻居一位太太给他做的熬菜豆,送过来之前三锅菜一直放在煤火炉上。卡马格让菜凉一凉,时不时地吃上一点。
一月里的一个清晨,这种冷冰冰的生活永远改变了。
那天夜里,卡马格一直在看儒勒。凡尔纳(儒勒。凡尔纳(1828—1905),法国作家,现代科幻小说的奠基人。主要作品有著名的三部曲《格兰特船长的女儿》(1868)、《海底两万里》(1870)和《神秘岛》(1875)等。)的小说;他睡得很晚,甚至连梦中都纠缠在神秘岛上的遇难者以及从喀尔巴阡山脉城堡里复活过来的女歌手中间时,他听到一声来自父母卧室的啜泣声。他裸露着双脚,只穿着惟一一件破烂的短裤,来到卧室门前;他发现父亲坐在床边,用一片纸在敲打自己的前额。几年来对父亲保留的爱,突然如同巨浪一般涌上心头;他极力克制自己,让热浪过去,没有上前拥抱和亲吻父亲,因为父亲和母亲一样都认为感情是肮脏的指甲,应该戴上手套。
“你母亲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父亲对他说。“她跟医院里的一个理疗医生睡觉,我已经忍耐了好几年了。如今,她对这个还不满足,干脆跟他同居去了。”
“这么说,她是不回来了?”
“你没听见吗?她把咱俩给抛弃了!”
卡马格根据电影和小说里看到的故事,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是受气的:丈夫不忠诚又粗暴,最后抛弃妻子。他从来没有想到现实生活会发生相反的事情。如果母亲跟别的男人走了,他可能会像父亲一样并不在意。可是,她为什么竟然不要自己的儿子就出走了呢?他卡马格对母亲怎么了?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他听话,用功读书,自己熨烫衣裳,哭的时候尽量不让别人看到。那为什么还要扔下他就出走了呢?他妈的!女人真不是东西!
让他更感到痛苦的是,母亲离开时把医院的手套丢在加热机里了。那双空空荡荡的手套让他回忆起母亲的爱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同时,他又想到,现在那双手,不戴手套了,可能在爱抚别人的脑袋,而不是他的。
数月后,卡马格在重读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女儿》时,在第二卷里发现了母亲留给他的一封信。从字体上可以看出:她是急急忙忙写的。“小猫:这个家让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原谅我!我知道你会好的。再见!”他险些把信给父亲看,但是害怕父亲会把信抢走。他把信藏进裤子口袋里,但是家里用热水洗衣服那天,信被揉得稀烂了。
母亲惟一可能藏身的地方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因为首都是一面永无休止的镜子,在那里生命是混淆在一起的,不断地重复。卡马格十五岁的时候,人民广播电台雇佣父亲为《法兰西的雄师》制作音响效果,这个广播剧是佐罗故事的复制品。冬天的一个星期日,卖掉剩下的少量家具之后,父子二人乘坐一列名叫“图库曼人”的火车,穿过了圣地亚哥德尔埃斯特罗沙漠以及科尔多瓦盐田,半夜时分到达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广播电台派到雷蒂罗火车站一辆出租车,司机得到的吩咐是:拉他俩去宿舍之前可以在市中心的大街兜风。所有的建筑物都灯火通明;从地下传来列车的吼叫声。人们嘻嘻哈哈地穿过街道,嘴里嚼着比萨饼。有些街道倾斜着向黑暗的拉普拉塔河边伸展过去。这时是深夜,可是从每扇窗户里泄漏出来的光线是如此强烈,让卡马格觉得太阳随时有可能出来。
广播电台为父子二人租的房间,就在雷蒂罗附近,从前是为一家老妓院开设的卫生所。在四十八平方米的空间里,堆放着一张双层床、一个既用来洗澡又用来洗盘子的浴缸、一个散发着臭味的普里穆斯牌煤油炉。楼下住着一些妇女,她们每天下午都身穿着暴露的短裙,浑身带着吸引老鼠的脂粉气息,在走廊里摇来晃去。她们几乎每天都在过节,放着最大音量的音乐;卡马格只敢抗议了一次,那些女人冲着他哈哈大笑。当天夜里,其中有个女人上来敲他家的门,要卡马格照看她儿子;说着就把光脚、穿睡衣的孩子交到他手中了。第二天清晨,她把熟睡的孩子抱走了。
到了下午,她又来了,裙子是敞开的,意思是要报答他的帮助。
可是,卡马格一看到她两腿中间的细毛上有疥疮留下的灰白色斑点,就立刻没了欲望。
在那几年里,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快长大、读完学业,以便离开父亲自己生活。有时在图书馆里,有时在花园广场上,他总是在读书。这样,用了四年的时间,他读完了中学五年的课程;又用了四年的时间读完大学和硕士学位的课程,写完了文学硕士论文。
电影俱乐部放映的电影,卡马格一场也不漏掉;他学习法语,目的是阅读法国电影评论家安德烈‘巴赞在《电影手册》上那些武断的文章。在一次午夜举行的“电影人”俱乐部主办的研讨会上,他由于为《意大利旅行》的简洁语言辩护而崭露头角;罗伯特。罗西里尼(罗伯特。罗西里尼(1906—1977),意大利著名电影导演。他执导的《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和《游击队》引起全世界电影观众对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运动的关注。《意大利旅行》系他导演并由著名女演员英格丽。褒曼主演的。)正是在这部影片拍摄中开始失去了英格丽。褒曼的爱情的。卡马格发言的结果使得他得以在俱乐部的月刊上发表任何评论文章。他发表了两篇美国在勒内… 克莱尔(勒内。克莱尔(1898 1981 ),法国电影剧本作家和导演,曾先后在法国、英国和美国拍摄影片。主要作品有《沉睡的巴黎》、《幕问曲》、《魂归西方》等。)、让。雷诺阿(③让。雷诺阿(1894—1979),法国著名电影导演,执导过(幻灭》、《衣冠禽兽)、《游戏规则》等经典影片。)和弗里茨’朗格(弗里茨。朗格(1890——1976),生于维也纳的电影导演。他的影片表现命运及人必然要和命运的安排作斗争,被誉为电影的杰作。代表作有《狂怒》、《你只活一次》等。)等导演作品中运用致人死命的效果的文章。改变卡马格生活道路的文章是对鲁齐诺。维斯孔蒂执导的《感觉》——的歌颂。这篇文章引起了《日报》一位编辑的注意,结果是编辑部为卡马格提供一问办公室、一份医疗保险、一份每月一千六百比索的工资——几乎是他父亲在奈乃‘卡斯卡亚尔的广播剧中得到的报酬了。如今,这些好运气的故事似乎不像是真的了;但是在那个时代衰老的新闻界早已经被报刊审查的年代折腾得乱糟糟了,因此编辑们四处寻找有才干的青年,以便给编辑部的血液充氧。
自从卡马格进入《日报》编辑部以后,好运气接踵而至。
就在戏剧评论员因患肝炎病倒在家的那个下午,萨夏‘吉特里(萨夏。吉特里(1885—1957),法国剧作家,主要作品有《爸爸总是有理)、《骗子的故事》等。)
去世了。由于消息到来时是人们下班以后的时间,编辑部里已经没人了。值班编辑于是问卡马格是不是敢写讣闻。这样的机会很难有第二次。卡马格顽强、刻苦地一头钻进档案资料中,一小时后,一篇五百字的挽歌出笼了:他把吉特里描写成一位非常过时的剧作家,人们都以为他早已经过世了呢。卡马格在文章中暗示道,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死者是个替身,或者是个模仿者;真正的吉特里不朽的表演惟一的秘密就在这个替身上。《日报》总编非常喜欢这篇文章,又过了一周,他让卡马格撰写评论皮埃尔马里沃(@ 皮埃尔。马里沃(1688—1763),法国著名戏剧家,主要作品有《汉尼拔》、)喜剧的文章,因为这时有法国“全国大众剧团”来布宜诺斯艾利斯演出这些剧目。卡马格赞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