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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洗过头了?”岳嬷嬷问。
“啊。”阿初应声,慢慢转过身来。“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睡眠特别好,无论往哪里一靠,都会糊里糊涂地睡过去。刚才发困,干脆洗个头,算是自己给自己提提神。”
他脚下穿了一双布鞋,是岳嬷嬷亲手做的,鞋面上绣着江梅雪景,虽说带着乡气,不过也很别致。只是,今天阿初鞋面上的冰雪梅花,仿佛有些膨胀。
“先生,您的脚?”岳嬷嬷关心地俯下身去看。
“没事,没事。”阿初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说发困嘛,在证券交易所门口跌了一跤。”
“厉害吗?”
“没事,没大碍。”
“先生,我扶你进去坐吧。”刘阿四说。
“不用了,有岳嬷嬷在呢,你去吧,我有事再叫你。”阿初很自然地把手伸过来,搭在岳嬷嬷肩膀上。
岳嬷嬷忙伸手扶助阿初的腰,服侍他坐下。刘阿四转身出去,顺手带上门。
“岳嬷嬷。”阿初说。“您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我是小姐的乳娘,大太太的陪嫁丫鬟,今年啊,六十二岁了。”
“六十二了?您辛苦一辈子了,没想过回老家养老吗?”
岳嬷嬷笑起来。“我是家生子,哪里有亲人,故里?”
“对不起,我的错。”阿初似乎想站起来,又困顿地陷在沙发里。他很烦躁,自己压了压情绪,咳嗽了几声,说:“岳嬷嬷,我想喝点粥。麻烦你。”
“好的,先生,您等等。”岳嬷嬷脚步轻捷地去了。
阿初的头往沙发上一仰,客厅顶上悬吊的莲花灯,毫不吝啬地将柔和的流光投射在阿初脸上,阿初在享受梦幻般的光影时,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岳嬷嬷端着精心熬制的“莲子龙眼粥”走到阿初面前,阿初还在闭目养神。
“先生,喝粥吧。”岳嬷嬷说。
“谢谢。”阿初睁开蒙胧的双眼,看见热气腾腾的粥碗,他伸双手接过去。
岳嬷嬷在他的身边坐下。
“先生,你很累吗?”
“是啊。”阿初一边喝粥,一边回答。
莲子龙眼粥的热气升腾成雾状的白烟,阿初觉得有些恍惚。从恍惚中好像看见一块发亮的木符,距离自己大约不到10厘米,他很奇怪,木符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光泽呢?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凝视那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发亮物体,发亮的木符像一块铁磁石,而阿初像一粒铁屑,他被牢牢吸住了。他感觉周围安静极了,眼睛一团模糊,思想一片空白。
“先生,这里没有打扰你的东西……除了我说话的声音和时钟的滴答声,你什么也听不见……是吗?先生?”
“是。”阿初答。
“您感觉到什么了吗?”
“很暖和。”
“您指的是身体上的感觉吗?”
“是。”
答话的人处于静止状态,问话的人处于引导状态,神秘的空气渗透到客厅里每一个角落,一块平凡的木符诡异的传递信息。仿佛形成第三种空间,无边无际,虚无缥缈。
“阿初”被人“成功”的催眠了。
因为不是第一次催眠成功,所以催眠的人有十足的把握和耐心。
“你需要我吗?”一只温暖的女人的手,握住了阿初的手。
“我需要帮助。”阿初的手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我会给你帮助。”女人说。“你夜里还经常做噩梦吗?”
“是,很恐怖的梦,铁锹声,水声,挥之不去,我想抓住他,却又瞬间即逝。”
“也许是前世的梦。”
“天空很低。水在流淌,不停地流。”
“看得清水的颜色吗?”
“很脏,像墨渍,乌贼的汁掉进烂橘子的筒里,混浊,液体很稠。”
“有风吗?”
“风很大。铁锹声没有停过,声音频率很快。”
“铁锹声是你噩梦的焦点,你要摆脱他,其实很容易。我会帮你,不要再让噩梦带你回去,不要强迫自己回忆二十年前的旧事,就算记忆的碎片漂浮在眼前,只能意味着罪恶还在蔓延,它会不自觉的勾起你残留在体内的伤痛,消除他,消除你大脑的记忆碎片,竭力清除。”
“怎么清除?”
“忘记它,你跟着我来,你会忘记一切烦恼,你会知道另外一些秘密……”
“秘密?”
“是的,你要提防你身边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暗地里算计你,你的弟弟,很危险,你要设法远离他,尽管远离亲情对你来说很痛苦。你要信任你身边的女人。”
“所有的?”
“当然,女人会使你远离罪恶。”
“徐玉真?假母亲?”
“她当然一定要死,不要放过她。她曾经腰斩过你的亲身母亲,那具骸骨,记得吗?”
“记得。”
“那具骸骨很年轻。”
“是吗?当时,觉得不对劲。”
“你只要记着那具骸骨是你的母亲,就够了。”
“好。”阿初越来越机械。
“忘记噩梦,你所谓的铁锹声根本就不存在,它是虚拟的,是幻觉。”
“是幻觉。”
“你要借机在上海滩掀起腥风血雨,杀一批人。”
“什么人?”
“当年害过你的人,害过你父亲的人,你要心狠手辣,将来,你会有很好地前程。”
“我不想再杀人。”
“慢慢来,你会习惯的。我会慢慢引导你,你要绝对信任我,每当你握住我的手的时候,你会感觉到很温暖。”
“是。”
“我的手温暖吗?”
“不止是温暖,我感觉肤质很细腻。”阿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岳嬷嬷,你的真实年龄只有四十多岁吧?看来我说准了。”
岳嬷嬷张着大嘴,一阵笑,一阵貌如憨厚地傻笑,丑陋的眼睑因笑声而凹陷。
“先生,你?你醒了?刚才你做梦了。”岳嬷嬷的手依旧镇定自若地握着阿初的手。
“行了。”阿初站起来,目光如电。“你真够本事的,应该不是第一次,你催眠的功夫不错,什么时候教教我?”
岳嬷嬷的脸色黑起来。
“站着别动!”岳嬷嬷掏出了手枪。
阿初纹丝不动地站得笔直。“岳嬷嬷,你要杀了我,二十几年的罪,不就白受了?”
“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一个砝码,荣初。他完全可以代替你,掩护我。”
“荣儿?”阿初肆意地笑起来。“你认为,他有这个能力吗?不如,继续跟我合作,我相信,你一定会达到自己的初衷,你这么想假'徐玉真'死,你一定恨透她了。你,应该是日本人吧?住在江户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岳嬷嬷的脸应紧张而扭曲的更加厉害。
“江梅雪景,很像富士山顶的风光。”阿初突然开口说日语了。“富士山顶雪飘飘,此景五分属江户。”他指了指鞋面花样。
“你,你是谁?”
“多此一问。”
“你不是杨慕初?!”岳嬷嬷声音尖利刺耳。
“你找我吗?”客厅的门打开了,穿了一身笔挺军装的杨慕初站在门口。
岳嬷嬷惊惧地刚一回头,假扮阿初的杨慕次迅速出击,动作娴熟地打掉她手上的枪,将岳嬷嬷制服在地。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被压在地的岳嬷嬷拼命号叫,很不甘心。
“冷静点,冷静点。”慕次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铐起来。“留点职业风范。”他捡起地上的手枪,用力把岳嬷嬷往沙发上一扔。
“你怎么样?”阿初走进来问。
“你的鞋小了一码,不合我穿,我的脚疼死了。”慕次跳着脚说。
阿初矜持地笑笑。
“你演得不错。”阿初说。
“谢谢。”杨慕次的枪依旧指着岳嬷嬷。说:“中文不错,很流利。”
“怪不得,怪不得……”岳嬷嬷挣扎着说。“怪不得,你要洗澡。”
“他身上有烟味。”阿初淡淡地解释。“你知道,我不吸烟。”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岳嬷嬷苟延残喘地反复问着同一句话。
“中国有句古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岳嬷嬷,你应该算是一个中国通了,你应该懂这个道理。你求功心切,犯下致命的错误,你不停地给我下催眠的药膳,你忘了,我是一个医生,优秀的医生。”阿初说。“你经常叫刘阿四载你去梅花巷,殷勤地教雅淑所谓'御夫'之道,其实,你是别有用心。你教她做药膳,目的就是,让我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准时'服药',以便你一有机会,就对我实施催眠。”
“在整个催眠过程中,你会把预先设计好的情景再现,你会强加给被催眠者某种你所需要的'暗示'。就像刚才你对我讲的那番话一样,你一步一步,牵我入陷阱。”慕次说。
“就算我给你吃些催眠的食物,并没有妨害到你的身体,你们怎么会知道我是日本人?”岳嬷嬷显然很不服输。
“很简单,你的动作,你的手经常叠放在前,你的腰不自觉地有弧度的弯曲,你的脚步很碎,但很有节奏感。”慕次微笑地说。
“仅凭这些?那么,'徐玉真'呢?”
“凭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