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死了我的荣荣!你们开心了,得意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我要杀了你!杀死你!我要你们陪葬!全陪葬!!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太太是怎么死的?四太太好端端的怎么也死了?下一个轮到谁?轮到我了。”
“住口!”大太太正颜厉色地呵斥三太太。三太太的眼睛都绿了,可是她的腿不争气,突然身子倾斜下去,荣华伸手架住母亲。
丽水陪着大太太走到灵堂中央。
“简直成了人间地狱了。”大太太目光灼人,紧绷着脸,直逼荣升和荣华。“像什么样子?当我是死人啊!一个家里,死了个姨太太,死了一个女孩子,天就塌了吗?!地陷了吗?!老爷死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伤心?啊?老爷死的时候,老太太死的时候,你们谁来帮过忙?你们谁来嚎过丧?!对,哪怕是虚情假意的泪水,你们都吝啬地存放起来。”大太太气度雍容,严词毒句,字字诛心。在漫长的家族权利的斗争中,大太太从未放弃过正妻的尊严和刚毅。荣老爷死的时候,正值荣升在国外为“情”羁留,家里没有孝子,作为儿子的荣升对此感到惭愧。
“谁家里没有死过人?指桑骂槐,搅得家宅不宁。我知道,有人是过腻了锦衣玉食、四平八稳的日子,不想过好日子,就趁早给我从荣家滚出去!滚出这个家!如果,还想在荣家讨生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把不干不净的嘴巴缝起来。”
三太太迟钝无力地靠在荣华身上,在大太太强势的压迫下,她把剩余的怨毒全化做滔滔泪水。
聪慧的女儿夹在嫡母与生母之间,竭力分担着生母所承受的痛楚和羞辱。敏感地感受着生母在这一刻泪水里的慈爱。荣华无声地把生母揽进怀中,有意低回的目光和嫡母凌厉的目光交接。
“姨奶奶刚刚失去了孩子。母亲。”荣华回大太太的话,很干净、很简短、很含蓄。
“丧失理智的人,应该待在病床上,而不是出来闹丧、谩骂。”大太太说。“有些人以为,可以借着四太太的死来生事,借题发挥,说几句令人隐晦难懂的话,借以浇心中块垒。那就大错特错了!”大太太走到阿初跟前,说:“四太太和大小姐是死在你的诊室里的,死于非命。我希望,你有所解释,或是澄清。我已经派人去请警察局的韩局长了,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授人口实。”大太太来到四太太的棺椁前,轻轻叹息了一声,哽咽了一声。
想着四太太刚进门的样子,姣美动人;
想着四太太被炸得血肉横飞,惨状毕呈;
想着二十年前的荣家,华灯烟火,鲜衣美食,雨丝风片,鸳鸯蝴蝶;于今,人死黄泉,子嗣单薄,生意艰难,现状堪忧。
仿佛冥冥中有一阵悲风袭来,不由得心中百念丛生,伤心难忍,怆然涕下。说:“妹妹,可怜你的命太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
大太太此刻的悲哀湮没了肃杀之气,抽泣着回头吩咐荣华说:“四太太和荣荣的丧事,就由你来操办吧,不要委屈了她们。”
“是的,母亲。”荣华答应着。
“可惜啊,妹妹你跟前连一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大太太这句话是有的放矢,递给阿初一个暗示,他应该出来做孝子。
可是,阿初不吭声。
大太太脸上有些薄怒,说:“阿初,你说说看,谁该出来做孝子?”
阿初说:“大太太,孝子,应该由荣家的人来做。”
大太太冷笑了一声。“你很聪明啊,孝子,应该由荣家的人来做。你是想让大少爷给姨奶奶披麻戴孝呢?还是你自己想做荣家的少爷呢?”
阿初还没来得及应声,红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一边喘气一边喊:“大太太,大太太!”
“怎么了?”大太太大声呵斥着她。
“有,有个人,说是小少爷。”
“什么?什么小少爷?”
“说是荣家小少爷回来了!”
大太太的头“嗡”的一声震响。
阿初知道谁来了。
三太太突然把头伸出来,嘻嘻哼笑起来。“分家产的回来了,分,分家产的。”荣华把她的头轻轻地带回怀里。
大太太立定身形,问:“在哪里?”
“在,在院子里。”红儿战兢兢指着灵堂外。
“来得不巧啊。”大太太冷哼一声,对众人说:“跟我来。”
院子中间,一字排开六个穿短褂的汉子,荣初一身缟素,肃立中央。大家看见荣初的时候,都暗地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年轻人的眉眼的确很像四太太。
“你是谁?”大太太站在阶前,仰面质问。
“不孝子荣初,给母亲请安!”荣初就地跪下,给大太太磕头。
“慢着!”大太太高声喝止。“先生您弄错了吧?这里是荣府!可不是大杂院,菜市场。您要认母亲,得看准了地方。不要以为,道听途说的故事,就可以作为登堂入室的理由。”
“我的生母,的的确确是府上的姨奶奶。儿子不是来滋事的,也不是来谋家业的。一个姨奶奶有什么私产可以交代的?所以,请母亲不要赶儿子走,儿子就跪在这里,给姨奶奶守灵。姨奶奶出殡之日,就是儿子离家之时。丧母之痛,乞母亲宽恩,容儿子略尽孝道。惊扰之处,请母亲见谅。”荣初说完,结结实实给大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血滴在青砖上。
“分家产的,一点不错,他长得像四太太。分家产的来了。”三太太喃喃地说。“我们荣荣也要分一份,现在就分,出了门,就不认了。”
大太太感觉空气中都染着血腥味,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转身就走。走之前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七日后出殡。以后,我再也不要见到来路不明的人!”
一语双关,阿初知道,最后一句话,大太太是说给自己听的。
“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夜深和露立苍苔,到晚来辗转书斋外。纸儿、笔
儿、墨儿、砚儿,件件般般都是郎君在,泪洒空斋,只落得望穿秋水不见一书来。”灵堂里的留声机里放着四太太爱听、爱唱的评弹段子。清风朗月过滤着凄凄惶惶的雅韵,院子里,模糊的炉火掩映着阿初的脸,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不过,从纸蝶漫飞的火盆里,大抵知道他的思绪是不平静的。
荣初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青砖上。
“到我身边来。”阿初面无表情地招呼着自己的亲侄。
荣初膝行了几步,安静地跪在阿初身边,火盆里的纸钱烧卷了,烟和灰飘起来,杨慕初顺手把手里厚厚的一叠纸钱分了些给他,荣初没有伸手接。
“为什么?”阿初问。
“我母亲不需要。她在黄泉路上,不是等钱用,她在等仇人的血。”
阿初默默放下纸钱,徐徐站立。“你多大?”
“二十岁。”
“读过书吗?”
“读过一点点。”
“读了些什么书?”
“忠孝节义的书。”荣初咬着牙,黑着脸说。
“你恨我吗?”阿初问的直截了当。
“谈不上。我,其实心里怨恨母亲,怨她为什么把我扔在外面二十年,恨她,恨她没给我尽孝的机会。子欲养而亲不在!”
“是啊,仇恨,使她放弃了一切,善良,又使她挽回了一切。但是,杀戮却仍然发生了……”
“是你,你没有勇气承担责任!”
阿初心中的隐痛又被勾了起来。“你的母亲就像是绿呢赌桌前的一个大赌徒,她把一生的积蓄都押在了我的身上。她要的是'双',开的是'单'。滚动的骰子没有按照规定的路线去执行,去贯彻。她输得很惨。可能是老天怜悯她的付出,老天爷偷了懒,老天让那个坐庄的人去让她赢!虽然赢得代价更惨烈。终究是她赢了!她要的并不是死后备极哀荣,而是堂堂正正的回'家'!她赢了!”
当阿初说完这番话后,荣初知道,母亲的付出终有了回报。他把脸埋在孝衣里,开始哽咽。
“哭出来吧。”阿初说。“你应该让你的母亲听到你的声音,这样,她走得会安心。”
荣初大哭起来,像个大孩子。
荣华默默地站在灵堂上,听着老唱片夹杂着男子哀鸣的悲声。“悲哀!你看他绿窗灯火照楼台,哪还记凄风苦雨卧倒长街!人生莫做亏心事,处处风声是祸胎。孽火如雷,拉入阴阳界,索还命债。”
不死的魂魄,即将重返人间。
荣家的灵堂,祭奠亡灵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数是荣家生意场上的朋友,由荣华支应着,其余的吊客由阿初出面应酬。
大太太推病不至,大家心里有数,毕竟死的是姨太太和庶出的女儿。
上海药业的同行来了;
上海各报社的记者来了;
同济医院的同事们来了;
汤少和夏跃春来了;
上海警察局副局长韩正齐来了。
由于,韩禹提前给阿初打过招呼,所以,阿初是整装以待。
韩正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