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抢镆槁邸HE如本来认得尚秋,便拱手招呼。尚秋却待理不理的,点了一点头。菶如心里很不舒服,没奈何,只好摊出卷子来,一本一本地看,心里总想吹毛求疵,见得自己的细心,且要压倒尚秋方才那句话。忽然看到一本,面上现出喜色,便停了看,手里拿着签子要粘,嘴里不觉自言自语道:“每回我粘的签子,人家总派我冤屈人,这个可给我粘着了,再不能说我粘错的了。”菶如一人唧哝着,不想被尚秋听见了,便立起伸过头来,凑着卷子道:“菶如,你签着什么字?”菶如就拿这本卷子挪过桌子,指给尚秋看道:“你看这个荒唐不荒唐?感慨的‘慨’字,会写成木字的‘概’字。这个文章,一定是枪替来的,否则谬不至此!”尚秋看了不语,却对那个邻座笑了一笑,附耳低低说了两句话,依然坐下。菶如看见如此神情,明明是笑他,自己不信,难道这个还是我错,他不错吗?心里倒疑惑起来。停一会,尚秋忽叫着那个人道:“荇仙兄,上回考差时候,有个笑话儿,你知道吗?”指着菶如道:“也就是这位菶兄的贵同乡。那日题目,是出的《说文解字》,他不晓得,听人说是《说文》,他便找我问道:‘这题目到底出在许《说文》上的呢,还是段《说文》呢?’我那时倒没话回他,便道:“老兄且不要问,回去弄明白了《说文》是谁著的,再问吧!’”那邻座的旗人笑道:“这人你不要笑他,他到底还晓得《说文》,总算认得两个大字,比那一字不识、《汉书》都没有看过,倒要派人家写别字的强多着呢!”菶如一听此话,不禁脸上飞红,强着冷笑道:“你们别指东说西的挖苦人。你们既讲究《说文》,这部书我也曾看过,里头最要紧,总不外声音意思两样。现在这个‘慨’字,意思不是叹气吗?叹气从心里发出,自然从心旁,难道木头人会叹气的吗?这就不通极了!你们说我没有读《汉书》,我看你们看的《汉书》,决然不是原版初印,上了当了!”尚秋见菶如动了气,就不敢言语了。菶如接着道:“况且我们做翰林的本分,该依着字学举隅写,才是遵王的道理。偏要寻这种僻字吓人,不但心术坏了,而且故违公令,不成了悖逆吗?”当时尚秋与那个旗人,都低着头看卷子,由他一人发话。不一时,卷子看完,大家都出来了。尚秋因刚才的话,怕菶如芥蒂,特地走过来招呼道:“菶兄,八瀛尚书那里,你今天去吗?”菶如正收拾笔砚,听了摸不着头脑,忙应道:“去做什么?”尚秋道:“八瀛尚书没有招你吗?今天是大家公祭何邵公哟!”菶如愕然道:“何邵公是谁呀?八瀛从没提这人。喔,我晓得了,大家知道我跟他没有交情,所以公祭没有我的分儿!”尚秋忍不住笑道:“何邵公不是今人,就是注《公羊》、《春秋》的汉何休呀!八瀛先生因为前几天钱唐卿在湖北上了一个封事,请许叔重从祀圣庙,已经部议准了。八瀛先生就想着何邵公,也是一个汉朝大儒,邀着几个同志议论此事,顺便就在拱宸堂公祭一番,略伸敬仰的意思。菶兄,你高兴同去观礼吗?”菶如向来对于这种事不愿与闻,想回绝尚秋。转念一想,尚书处多日未去,好象过于冷落,看看时候还早,回去没事,落得借此通通殷勤,就答应了尚秋,一同出来,上车向着南城米市胡同而来。
到得潘府门前,见已有好几辆大鞍车停着,门前几棵大树上,系着十来匹红缨踢胸的高头大马,知有贵客到了。当时门上接了帖子,尚秋在前,菶如在后,一同进去,领到一间很幽雅的书室。满架图书,却堆得七横八竖,桌上列着无数的商彝周鼎,古色斑斓。两面墙上挂着几幅横披,题目写着消夏六咏,都是当时名人和八瀛尚书咏着六事的七古诗:一拓铭,二读碑,三打砖,四数钱,五洗砚,六考印,都是拿考据家的笔墨,来做的古今体诗,也是一时创格。内中李纯客、叶缘常的最为详博。正中悬个横匾,写着很大的“龟巢”两个字,下边署款却是“成煜书”,知道是满洲名士、国子监祭酒成伯怡写的了。菶如看着,却不解这两字什么命意。尚秋是知道潘公好奇的性情,当时通候的书笺,还往往署着“龟白”两字,当做自己的别号哩,所以倒毫不为奇。当时尚秋、菶如走进书房,见正中炕上左边,坐着个方面大耳的长须老者,一手托着木锦面古书,低着头在那里赏鉴,远远望去,就有一种太平宰相的气概,不问而知为龚和甫尚书;右边一个胖胖儿面孔,两绺短黑胡子,八字分开,屈着腰,凑近龚尚书,同看那书,那人就是写匾的伯怡先生。下面两排椅子上,坐着两个年纪稍轻的,右面一个苍黑脸的,满面酒肉气,神情活象山西票号里的掌柜;左边个却是短短身裁,鹅蛋脸儿,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这两个人,尚秋却不大认识。八瀛尚书正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根长旱烟袋,一面吃烟,一面同那少年说话;看见尚秋,就把烟袋往后一丢,立了起来。后面管家没有防备,接个不牢,“拍拉”一响,倒在地上。尚书也不管,迎着尚秋道:“怎么你和菶如一块儿来了?”尚秋不及回言,与菶如上去见了龚、成两老,又见了下面两位。尚秋正要问姓名,菶如招呼,指着那苍黑脸的道:“这便是米筱亭兄。”又指那少年道:“这是姜剑云,都是今科的新贵。”潘尚书接口道:“两位都是石农的得意门生哟!”上面龚尚书也放了那本书道:“现在尚秋已到,只等石农跟纯客两个,一到就可行礼了。”伯怡道:“我听说还有庄小燕、段扈桥哩。”八瀛道:“小燕今日会晤一个外国人,说不能来了。扈桥今日在衙门里见着,没有说定来,听说他又买着了一块张黑女的碑石,整日在那里摩挲哩,只好不等他罢!”于是大家说着,各自坐定。尚秋正要与姜、米两人搭话,忽见院子里踱进两人,一个是衣服破烂,满面污垢,头上一顶帽子,亮晶晶的都是乌油光,却又歪戴着;一个却衣饰鲜明,神情轩朗。走近一看,却认得前头是荀子珮,名春植;后头个是黄叔兰的儿子,名朝杞,号仲涛。那时子珮看见尚秋开口道:“你来得好晚,公祭的仪式,我们都预备好了。”尚秋听了,方晓得他们在对面拱宸堂里铺排祭坛祭品,就答道:“偏劳两位了。”龚尚书手拿着一本书道:“刚才伯怡议,这部北宋本《公羊春秋何氏注》,也可以陈列祭坛,你们拿去吧!”子珮接着翻阅,尚秋、菶如也凑上看看,只见那书装璜华美,澄心堂粉画冷金笺的封面,旧宣州玉版的衬纸,上有上宋五彩蜀锦的题签,写着“百宋一廛所藏,北宋小字本公羊春秋何氏注”一行,下注“千里题”三字。尚秋道:“这是谁的藏本?”潘尚书道:“是我新近从琉璃厂翰文斋一个老书估叫老安的手里买的。”子珮道:“老安的东西吗?那价钱必然可观了。”龚尚书道:“也不过三百金罢了。”别人听了也还没什么奇,菶如不觉暗暗吐舌,想这么一本破书,肯出如此巨价,真是书呆子了。尚秋又将那书看了几遍,里头有两个图章:一个是“荛圃过眼”,还有一个“曾藏汪阆源家”六字。尚秋道:“既然荛翁的藏本,怎么又有汪氏图印呢?”那苍黑脸的米筱亭忙接口道:“本来荛翁的遗书,后来都归汪氏的。汪氏中落,又流落出来,于是经史都归了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子集都归了聊城杨氏海源阁。这书或者常熟瞿氏遗失的,也未可知。我曾经在瞿氏校过书,听瞿氏子孙说,长发乱时,曾失去旧书两橱哩。”剑云道:“筱亭这话不差,就是百宋一廛最有名的孤本《窦氏联珠集》,也从瞿氏流落出来,现在常熟赵氏了。”尚秋道:“两位的学问,真了不得!弟前日从闱墨中拜读了大著,剑云兄于公羊学,更为精邃,可否叨教叨教?”剑云道:“哪里敢说精邃!不过兄弟常有个僻见,看着这部《春秋》,是我夫子一生经济学问的大结果,起先夫子的学问,本来是从周的主义,所以说‘郁郁乎文哉,我从周’。直到自卫返鲁,他的学问却大变了。他晓得周朝的制度,都是一班天子、诸侯、大夫定的,回护着自己,欺压平民,于是一变而为‘民为贵’的主义,要自己制礼作乐起来。所以又说‘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改制变法,显然可见。又著了这部《春秋》,言外见得凡做了一个人,都有干涉国家政事的权柄,不能逞着一班贵族,任意胡为的,自己先做个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