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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西移,两人的酒意全都醒了,话题自然就转到眼前的战事上来。卫青道:“司马兄的檄文,正如韩大人所说,抵得上千军万马。愚弟在闽越国打探之时,檄文成了百姓议论的中心。”
“百姓们都如何说?”
“大家都埋怨闽越王不该违背誓约,擅自兴兵。”
“这就叫怨声载道,不得人心。”司马相如哼哼道,“对了,贤弟是怎么说服余善的?”
“其实在去见余善之前,愚弟已经打听到闽越丞相乃会稽人氏,与郡丞当年曾师承一人,于是我们便暗中化装进了相府。在那里我们得知余善其实早就心存觊觎的图谋,因为羽翼未丰,故隐忍未发。如今朝廷大军压境,他以为时机到了,所以一见我们,他就大骂闽越王昏庸,不识时务。”
“这就叫鹬蚌相争。”司马相如有点渴,起来找水喝,卫青忙唤人为他斟茶。司马相如喝了凉茶,舒了一口气道,“贤弟接着说。”
“知道了这个情况,愚弟就如实地传达了皇上的旨意。并说只要他能制止战争,皇上一定会恩赏有加的。”
“哈哈哈!这就叫渔翁得利!贤弟果然韬略过人。余善若非痴呆,他一定听得出话里的意思。”
“司马兄这张嘴啊!”卫青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事变之神速大大超出了预料,就在他们谈笑风生时,特使的信已被信鸽送往了余善王府。
第四十二章 力主和亲谋北安
山雨欲来,大海咆哮,一场倒戈的厮杀即将在冶都爆发……
信鸽落在王府假山上的时候,余善刚刚起床。昨夜在闽越王宫发生的争论,让他心中十分郁闷,回府后他喝了很多的酒,现在仍然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几年前,汉军没有攻入闽越国,他们解东瓯之围后就罢了兵,这让闽越王驺郢十分后悔没有能一举吞并东瓯国。每当他一人独坐的时候,先祖勾践纵横江南、气吞吴国的辉煌挥之不去地折磨着他的情感。
“无诸苗裔分崩离析,一个个沦为汉朝藩国,此乃越人之奇耻大辱。”驺郢常常这样想着。回顾东瓯战事,他觉得汉军不过如此,只不过虚张声势,也不敢轻易用兵。后来,汉廷还不是把东瓯之众迁往庐江郡了吗?于是,在经过几年的秣马厉兵后,他又出兵南越。
让驺郢大惑不解的是,余善本来是极力主张打这一仗的,可到现在,他竟然指责自己违背誓约,要自己罢兵息战……
“目前,我军已成破竹之势,汉军能奈我何?寡人才不会重蹈东瓯之战的覆辙。”驺郢心中想到。
驺郢拒绝撤兵,原本都在余善预料之中。但现在想起他那副讳疾忌医的模样,那一意孤行的固执,那目空一切的眼神,余善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豹子般的环眼就喷出愤懑的火焰,似乎要把整个冶都焚毁在他的怒火之下。
“滚!滚出去!”余善狠狠地推了一把身后梳头的侍女。
他的声音炸雷一样地滚过,侍女顿时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大王息怒!”但余善还不解气,飞起一脚,那女子便尖叫一声,飞了出去。
不过,当余善抬头向窗外看的时候,就见到了假山上的信鸽,他的心怦然地加速了,他立即将信鸽捉住,并命令道:“没有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他忐忑不安地解下信鸽身上的信。信写在一条薄如蝉翼的绢带上,内容极其简单,只有一句话:一切如意。余善见此,心情顿时好多了,脸上随即挂上了浅浅的笑意。他朝外面喊道:“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速请丞相议事。”
望着府令匆匆而去的身影,余善想起昨夜王宫的争论,就只觉得自己的兄长很可笑。他怎么能与汉廷抗衡呢?他怎么能够违背誓约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决不会想到我早已对王位引颈许久了。而汉军的到来,正好是一个夺取王位的契机。
其实,在汉使离开的那天,他已经到王宫里进谏了一次,昨夜之所以再去见他,一则是因为从西边传来消息,说王恢率领的汉军已经到达了雩都、赣县和南野,对闽越国形成了夹击之势,如再徒兴兵戈,只能导致身死国灭;二则是因为他要在行动之前给国人和汉廷留下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印象,他不愿意那个身在长安、心在边陲的皇上把自己视为逆臣贼子。用中原人的话说,这叫做先礼后兵。
“驺郢,你这回死定了……”
看过密信,丞相便明白了亲王的心思,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王爷准备怎么应对呢?”
“这还用问么?”余善看了一眼丞相,不悦道,“寡人倒是担心,不知丞相可准备好了?”
“按照密令,臣已抽调心腹将领和精锐禁卫,只待王爷号令。”
“好!”余善从席上站起来,话语也加重了,“大王不奏请天子,擅自发兵,以致触怒天庭,引来大兵。汉军众强,即使我们侥幸取胜,也只会招来更大的战火,到那时汉军不灭掉闽越是绝不肯罢休的。”
“王爷的意思是……”
“我们纵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王室宗庙着想,也要为闽越百姓着想。”
“王爷所言极是。”丞相走近余善,低声道,“从昨夜王爷进宫时起,臣就悄悄地将王宫禁卫换成了王爷的属下。”
“好!今夜寡人就再进宫一次……”
当晚,余善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进了闽越王的王宫,而利令智昏的驺郢此刻正陶醉在歌舞之中。
这歌舞完全不同于长安的踏歌,表演者都戴着面具,或执拂尘而跳跃,或举竹节而高歌,时而如雁阵过空,时而如一字长蛇。当地人唤作“傩舞”,观者只见其舞姿翩跹,却无法看清舞者的真实面目。
驺郢看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他趁兴举杯畅饮,情不自禁地搂着身旁两位美妃,戏作乐。
这时候,一位黄门急匆匆来到驺郢身旁,说余善亲王求见。驺郢眉头顿时紧皱,抬眼看了看黄门怒道:“他又来干什么?又是要寡人退兵么?”他抹了抹挂在络腮胡须上的酒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说寡人睡了,有事明日再议!”
一言未了,就听见从殿外传来一阵冷笑声:“王兄好兴致啊!哼哼……”驺郢一惊,醉眼蒙眬中,余善的身影已经来到面前。
“现在汉军大兵压境,国难当头,王兄不思退兵之计,不谋救国之策,却沉湎于酒色之中。”余善的吼声掠过王宫上空,让两位美人胆战心惊,王宫霎时变得寂然无声。
接着,余善越过歌舞队伍,径直奔到两位美人面前,拎起她们的长发,“嗖”的一下摔向丹墀,口中大骂道:“这些妖女,蛊惑大王,扰乱宫廷,罪该万死!今天不结果了她们的性命,我闽越国永无宁日!”说罢他从腰间拔出弯刀,取了她们的首级,扔在驺郢面前。
“王兄今天只有一句话,是退兵还是不退兵?”
此刻,驺郢的酒全醒了,看着血淋淋的人头,情知来者不善,他忙朝着宫外喊道:“好个余善,寡人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杀了寡人的爱姬。来人,还不将这逆贼拿下!”
但是他错了,随着他的喊声,那些表演的舞者纷纷摘下面具,一个个怒目圆睁,刀光闪闪,步步逼近;而昔日的禁卫,早已情同寇仇,反目倒戈,把王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宫墙外火光连天,杀声阵阵:
“杀了驺郢,以谢国人!”
“杀了驺郢,以谢国人!”
听到这如雷的喊杀声,曾独霸南疆、不可一世的驺郢绝望了。
求生的本能,使他选择了侥幸。他一边抽出腰刀,一边搜寻着退路。
但是,这一切已经晚了。余善大吼一声:“取驺郢首级者重赏!”话音刚落,早有傩舞表演者中身强力壮的大汉冲在前面,举刀向驺郢刺去。没用几个回合,邹郢便身首异处了。鲜血从脖颈间喷出,在王宫的廊柱上留下惨烈的痕迹。
这时候,宫门打开,闽越国王室、大臣、将军以及宫廷禁卫们在丞相的率领下潮水般地拥了进来,纷纷拜倒在余善面前。欢呼声此起彼伏,激荡在王廷的每一个角落。
“大王!大王!……”
余善手按刀柄,凶煞的目光掠过拜倒在地的人们,果断地宣布了政变的消息。
“众位爱卿,驺郢不知天高地厚,不听忠臣之言,不管百姓死活,不经天子允准,擅自发兵进攻南越,结果招来了朝廷大军。本王为使国人免遭涂炭,杀了这昏君,从此我闽越服膺汉廷,永修和睦。”
他的声音在大臣和禁卫中再度掀起热浪,伴随着欢呼声,禁卫军林立的刀枪,此起彼伏。
“大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