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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詹事通报,本官奉诏前来见皇后。”刘长乐回道,并扬手展示皇上的诏书。
“皇后正在安寝,请大人在此等候,待下官前去通报。”说着就回身进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詹事出来了:“皇后要见两位大人。还说两位大人率兵进去也可,或随在下进去也可,任由大人选择。”
面对如此大度冷静的皇后,无论是宗正还是执金吾都觉得,深更半夜,兴师动众显得是多么的多余,用刀弓去对付一个女人,又是多么的无谓。
刘敢命令身后的将士后撤,自己随宗正一起进宫去见皇后。
沿着长长的司马道,走过一座座宫观,越是深入,他们的步子也越慢,觉得每一步都是沉重的。
透过殿内的灯火,他们看见印在窗棂上的身影,便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对詹事说道:“我等就在外面等候,请大人前去禀奏皇后。”
此时,春香正在焦急地劝阻着皇后:“两位大臣深夜进宫,必是与京城事变有关,娘娘还是暂避为好,由我去见他们。”
“皇上的圣旨是下给本宫的,本宫却避而不接,岂非罪上加罪?”
“可他们带来了羽林卫,奴婢担忧娘娘的安危。”
卫子夫惨然一笑道:“本宫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娘娘……”
“开门去吧!”卫子夫不再说话,一脸肃然地在殿中打坐。
殿门开了,从里面传出皇后温柔坦然的声音:“二位大人请进,本宫已恭候多时了。”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跪在了殿门前,拜道:“臣等叩见皇后娘娘!”
“两位大人平身,请进殿说话。”
“诺!”
卫子夫是在梦中被春香唤醒的。她太疲倦了,一连三天,她不断派人去打听刘屈髦的消息,可他似乎从这世间消失了。
皇后的心充满了忧虑,难道他死于乱军之中么?还是被囚在某个角落?还是……已死了一位御史大夫,如果丞相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这个皇后可就真是罪不容赦了。
直到今夜子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她在梦里看见太子被一群人追杀,太子浑身是血,在前面奔跑。那些追他的人,一个个青面獠牙。太子一边奋力奔跑,一边喊着:“父皇救我!母后救我!”
她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砍下一只胳膊,只是心疼地大叫了一声:“据儿……”
春香扶着她的肩膀呼唤:“娘娘!您醒醒!娘娘!”
“据儿呢?据儿在哪里?”她目光迷离地在四下寻找。
“太子正与太傅一起处理善后事宜,刚才还遣人来问候过。”春香回道。
她一下子就瘫倒在榻上。
“唉!本宫刚才做了个噩梦,看见太子被人砍下了一只胳膊。”
春香变着法儿安慰道:“梦与现实恰好是反的!娘娘的梦正好说明太子安然无恙。”
这时候,詹事在门外禀奏,说宗正和执金吾求见……
两位大臣来到殿内,一如既往地向皇后请安:“深夜打扰,微臣深感不安,还请皇后恕罪。”
卫子夫挥了挥手道:“既是深夜来访,必是不得已。有话大人不妨直言。”
刘长乐展开皇上的诏书念道:“皇后卫子夫接旨。”
“皇上万岁!万万岁!”卫子夫随着宗正的声音便跪下了。
接下来,就听见宗正的宣读声:
“皇帝诏曰:卫子夫身为皇后,不思皇恩,纵容太子密谋反叛,着即交回玺绶,闭门思过;查长公主涉嫌巫蛊一案,发廷尉诏狱审理。”
“谢皇上隆恩。”卫子夫向诏书深深地叩拜,然后缓缓地站起来,对宗正和执金吾说,“请两位大人稍待,本宫去去就来。”
卫子夫转身进了内室,捧出皇后玺绶,含泪道:“皇上,臣妾把这一切都还给您了。臣妾不能再侍奉皇上,惟乞皇上念在与据儿的骨肉之情,饶了他吧!皇上……”
她的哭声在宫中回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皇后的哭声弄得很心伤,连两位大臣的眼睛都红红的,想不出办法排解皇后的情殇。
卫子夫用哭声把过去几十年的幸福、情深、温馨和浪漫都翻了过去,她仿佛又回到了在平阳公主府上做歌伎的年月。在春香的搀扶下,她对宗正和执金吾道:“请两位大人转告皇上,京城事变,皆臣妾所为,与太子无关。皇上要惩罚就惩罚臣妾吧!”
时光已是卯时,宗正和执金吾宣完圣旨,收回了玺绶,就出宫去了。卫子夫收回目光,对身边的黄门和宫娥们挥了挥手道:“你们也退下吧,本宫累了……”
偌大的殿内只剩她一个人,卫子夫顿时感到一种无以言状的孤独和无助。
她踉踉跄跄地挪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日渐衰老的容颜。
万万千千事,千千万万情,她忘不了,也扯不断。那年平阳府的一夜相欢,皇上亲自为她画了“八字眉”。从那时起,她就没有改过眉形。而今春山依旧,色衰爱驰,新欢含笑,旧人垂泣。
美丽女人是皇上生活的调味品,一刻都不能少,而卫子夫却只能一夜一夜的数着星星打发时光。她安慰自己的惟一理由就是他是皇上,他有这个权力。
但她心中一直有个不为人知的底线,那就是决不能动摇太子的地位。这种保护的意念在卫青、霍去病去世后更加强烈。可现在皇上听信谗言,竟向亲骨肉举起了刀剑。
放下去尘封经年,捡起来新鲜如初。太子是刘彻盼了十三年才到来的第一个皇子,他承载了刘彻与卫子夫之间多少难忘的温馨和甜蜜啊!
那些日子,政事之余,刘彻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予了据儿。有一次,他抱着刘据正逗得高兴,却不料刘据“哗哗”的尿了他一身,卫子夫内心十分不安,谁知刘彻却笑了,说据儿的尿就是大汉的滔滔江水。
这样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而如今,大汉江河里行走的两条船却这样不能见容,此天意乎?人祸乎?
这种端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后来李妍生了一个刘髆么?
是再后来钩弋夫人生了一个刘弗陵么?
她说不清楚,但她知道,这宫里的纠葛绝不是他们父子间单纯的政见相左,那后面总有复杂的枝枝蔓蔓。
尽管她恳求宗正转告她的心愿,希望皇上能够饶恕太子,可她内心清楚,这不过是自己的最后一丝系念而已。
事实上,随着她和卫长公主的获罪,太子的地位已不复存在了。一个连儿女都保护不了的母亲,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人世呢?明天,她也许会被囚禁进冷宫,在那里终老一生。
卫子夫油然想起一个人来——那是已去世多年的阿娇皇后。这个忌妒心很强的女人是那么挥之不去地让卫子夫活在她的阴影里。
如果当初真遂了阿娇的心愿,她成为出宫人,到一个远离京都的角落,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恩断义绝。
人生往往是这样的相似,当年阿娇因为涉嫌巫蛊案被废了皇后之位,而今,她也将步阿娇的后尘。
现在回忆起来,那次立嗣大典前夕她去探望阿娇,她那些只有女人才能读得懂的话简直就是对自己今日遭际的预见。
阿娇说,男人的心中只有女人,没有爱。他们感到厌烦了,就会像丢掉一件破衣一样把所有的承诺抛在一边。
而那时候,沉浸在爱河中的卫子夫又怎么会深思另一个女人用血泪换得的人生真谛呢?
那一年,皇上巡狩回来,一路上十分羡慕黄帝乘龙登天,道:“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履耳。”
李妍曾因为皇上的这句话而病体沉重,她也曾为此而垂泪竟夜。
他如今果然将妻儿们当成随时可以抛弃的敝屣了……
是呀!与其像阿娇那样痛苦地活着,倒不如一了百了地死去。
也许阿娇是对的!也许李妍也是对的!
司马道今天对春香来说显得那么漫长,好像没有尽头;而她的耳边似乎总有一个人在唤她回去。
她回头看去,除了晨曦中的树影,什么也没有。再走一段路,那声音又在耳边徘徊,如此几番后,她觉得是自己的心在作怪。
可当司马道将要走完的时候,她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不好!皇后……”
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她就转身往回跑。
春香跑着跑着,眼泪就流个不停,由于心慌,她“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可她顾不上这些,爬起来就继续向前跑,裙裾都被花刺拉开了一道口子……
卫子夫慢慢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她眷恋的目光扫过这殿内的每一件物什:
那堆在书架上的一卷卷的书籍;
那案头才刚刚开始订正的音律;
那散发着她的气息,也留下皇上体温的帷帐。
这一切是多么熟悉,可她却要撒手而去了,说来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