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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从第一次出击以来,这是他最顺利、最恢宏的手笔。他清楚,虽然每一次战役都出自于他的运筹,但是战略和目标都是皇上早已确定的。如果没有皇上赋予他统帅全军和便宜行事的权力,他不可能书写如此荡气回肠的战争篇章。可现在战争还没有落下帷幕,他只能将喜悦藏在心底。
“诸位,连日来我军日夜兼程,转战河南,终于迎来了决战的时刻。本将已向皇上陈奏了各位将军的功勋,相信皇上会不吝重赏。现在,请李中郎给各位介绍一下战场形势。”
李晔指着地图道:“目前,楼烦在东部的几个当户已被李将军击溃。集结在修都以西、灵武以东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却是楼烦王亲率的精锐,虽经我军连续打击,却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据细作禀报,这部分人马非常疲惫,人心离散,有不少士卒逃走。”
“各位将军!”卫青站起来接过李晔的话道,“我军经过三日休整,士气高涨,正是全歼顽敌的大好时机。楼烦人归附匈奴多年,养成了奔袭的习惯,我军要谨防其逃进匈奴境内。李将军所部,集中全力消灭盘桓在修都以西之敌。苏建、张次公部随本将攻打楼烦王的大营。今日后半便夜出兵!”
“诺!”将军们本能地紧了紧盔甲和腰带,身影融入草原的夜色中。
而这一夜,对符离来说也是一段难熬的不眠时光,眼看着士卒减少,家园丧失,牛马被掠,一种濒临灭亡的悲凉涌上心头。在卫青召开军前会议的时候,他也正和两个当户商议去处,他们认为河南地沦入汉军之手,短期内没有力量收复,现在唯一的前途就是逃进匈奴,寻求军臣单于的保护,待羽翼丰满后,再打回来。
乌力图道:“恐怕还是要从灵武渡河。”
“难道就这样被汉军赶走么?”符离忧郁地灌了一口马奶酒,凶狠的眼角滚出浑浊的泪水,“是本王丢弃了子民,本王该遭到天神的惩罚。”
可有什么办法呢?拼命的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将来,从修都来的当户道:“大王不必如此悲观,我们迟早总要打回来的。”
“对!总有那一天!”乌力图道,“白羊人早已北逃,现正是深夜,天气奇冷,末将料定汉军不可能攻打营寨,而我们楼烦人是最能耐得住寒冷的,不如趁着夜色,我们抢占灵武,扫除北去障碍。”
但汉军又一次打乱了楼烦人的计划。当他们跨上战马正要启程的时候,只见四周火光突起,杀声震天,汉军开始进攻了。站在符离身旁的乌力图大吼一声:“保护大王!杀啊!”
他在汉军中左冲右突,一群汉军倒下,又一群紧跟着冲了上来。他一边奋勇杀敌,一边招呼身后的符离:“大王,跟着末将,千万不要走散!”
人!就是这样一种残酷而又有韧性的生灵。不管处在怎样绝望的境地,不管未来是怎样的前途未卜,只要有一丝求生欲望,都会爆发出撼天动地的力量。符离现在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信念:冲出去。那双精铜铸就的大锤,骤风般地扫过面前的汉军。等他们冲杀出几里路外时,身边的士卒只不过百人了。人呢?到哪里去了?其实,符离很清楚,他的军队被打散了。他颓然地靠在战马身边,喘着粗气。这时候,乌力图拿着从汉军尸体上剥下的盔甲走过来了。
“请大王换上汉人的衣服。”
“为什么?”
“大王!您听听!”
是的!汉军朝着这边追过来了,喊杀声中夹着一位将军的声音:“楼烦王哪里走?快快束手就擒!”
接着,是山崩地裂的呼喊:“活捉楼烦王!”
“活捉楼烦王!”
“事不宜迟,大王请换装吧!”
“那你呢?”
“楼烦可以没有末将,但不可没有大王!大王若是有一天见到末将的妻子,就说末将在天上守着她!”乌力图说罢,就挥起战刀割下长发,递给符离,然后率领五十骑,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他们没有走多远,就与张次公的军队遭遇了。乌力图也不答话,两腿一夹坐骑,冲上前去。他们在马上格杀了数十个回合,张次公卖了一个破绽,等乌力图战刀砍过来时,他顺势一拉,本想把乌力图拉下马,谁知却因用力过猛而双双跌落马下。于是,马战转而为步战,又是数十个回合。乌力图惦记着符离,无心恋战,他一声口哨,战马立即奔了过来,他飞身上马,“嗖”的窜出去了。张次公见状,也上马追去。东方渐露晨曦,张次公见距离不远,就抽出弓箭,朝乌力图射去,只听“啊”的一声,乌力图栽下马来。
到第二天傍晚,大战终于以楼烦军的覆灭而结束。大军在河水东岸扎下营寨,卫青刚刚擦了把脸,李晔就进来了,他兴冲冲地告诉卫青,自开战以来,总计斩首虏两千三百级,俘敌三千人,牛羊百余万。
“白羊王和楼烦王呢?”
“白羊王逃走,楼烦王被张将军射杀。”
“看清楚了么?果真是楼烦王?”
“尸体已经运回营寨,从服饰看,确系楼烦王。”
“快领本将去看看。”卫青顾不上歇息。
擒贼先擒王,他最关心的还是楼烦王的下落。在前往张次公营帐的时候,他不免有些惋惜,如果活捉符离,那皇上将会是怎样的心境呢?
“张校尉在哪?张校尉在哪?”隔着老远,卫青就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高声喊道,张次公急忙出帐迎接。
“将军可看清楚了,真是楼烦王么?”
“末将虽然没有见过楼烦王,然从他的服饰上看,确系楼烦王无疑。末将这就带将军去看。”
一干人来到停放楼烦王尸体的帐篷,卫青上前拉开蒙在死者脸上的丝绢看了一会,抬起头来问道:“俘虏中可有认识符离的?”
张次公道:“昨夜俘虏了五十多名楼烦王的亲兵。”
“速传一位俘虏来辨认。”
不一会儿,俘虏被押解到帐前,卫青道:“两军交战,是国家之事,你只要说出真相,本将饶你不死。”
那俘虏上前看了良久,才对卫青道:“死者是楼烦王室守卫乌力图。他与大王换了行装,掩护大王逃走了。”
张次公听说自己只射死了一位当户,却让楼烦王走脱,很是懊恼道:“都是末将有眼无珠,竟然让楼烦王从末将眼前走脱。”
卫青抚着张次公的肩膀宽慰道:“你不必自责。我们从未见过楼烦王,怎么能辨别真假呢?这次他走脱了也无妨,依本官看来,匈奴人也不会善待他。”
说完,卫青吩咐卫士取来一盆清水,自己拿了丝绢,细细地擦净了乌力图脸上的血迹,合拢了他圆睁的双眼和半张的嘴唇,最后才用干净的丝绢覆在他的脸上。
“在生死关头,此当户替主赴死,其忠心可嘉;宁可战死,也不投降,其气概可敬。我汉军将士,当如此也!”
回到主帐,卫青布置起善后事宜。他要李晔起草安民告示:楼烦诸族,原本大汉兄弟,后归附匈奴,乃王室之举,与百姓无干。今皇上圣德,泽惠河南。百姓见此告示,尽可归乡放牧,安居乐业……
当夜,卫青又召集各路将军,就河南地防御作了部署。会议结束时,卫青不无远虑地说道:“诸位将军,河南地回归汉廷,匈奴前哨顿失,从此我北方东西连成一片,这皆仰赖皇上运筹帷幄,方能决胜千里之外。我等深受皇恩,当枕戈待旦,不可疏忽。现在,我军就地驻扎,等待朝廷旨意。有敢扰民滋事者,以军法论处。”
众将都以为卫青想得周全,纷纷点头应诺……
朝廷的宣慰使者到前方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中大夫主父偃。
庞大的宣慰使团带来了皇上的圣旨,还有劳军的美酒、肥猪和大量的布帛。
卫青出动了军容严整的仪仗队,在草原上举行了盛大的接旨仪式。
主父偃和他的宣慰使团在雄壮的号角声中被迎进主帐,卫青率领李息、苏建和张次公等将领身着崭新的盔甲,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等候主父偃宣读皇上的诏书。
这种氛围主父偃从来没有经历过,加之皇上要赏赐的不是别人,乃是未来的国舅,是皇上的姐夫,他如日中天的辉煌让主父偃对自己的使命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皇帝诏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造谋籍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卫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两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旧塞,绝梓岭,梁北河,讨蒲尼,破符离,斩轻锐之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