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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过后我已经侧身从床铺和墙壁之间的狭缝中溜了下去,没人看得到我了,不过卡在里面一点也不舒服。我想,这可不行。还是索性钻到床底下去好,那就会像个帐篷一样。我并没想到缩回去,我只是以整个身体作为杠杆,尽量轻手轻脚地把床稍稍望外顶了顶,再把垂下来的床单往上一掀钻了进去,就像把信塞到邮箱里一样。底下空间很小,床板距地面非常之低,只容我直挺挺的平躺在地板上,接着,我又一点一点地把床移回到紧靠墙的位置。
床底下挤得要命。此外,地板上积了大团大团的灰尘,就像是发了霉的面包(我气鼓鼓地想,伦真懒得像口猪!床底下根本没扫过。但转而一想,他刚搬进来没多久,有些灰尘一定是以前的住户留下来的)。但是,我四周都围着床单,光线透过床单照进来,黄橙橙的半明不暗,床底下又凉快又没人打扰,这一切都使人觉得很舒服。在床垫底下,刺耳的音乐,断断续续的笑声和嗡嗡的说话声都显得柔和了许多。尽管床底下地方狭窄,又布满了灰尘,但我还是觉得很快活,这总比坐在房里热烘烘的灯光下,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噪音要好得多。尽管我只比屋里其他几个人矮了两三英尺,我却开始把他们看成是在“上面”,我自己是在地下,我给自己掘了个小窝,我觉得很安逸。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那是彼得在说话,他大声问:“嘿,玛丽安哪儿去了?”另一个男人回答:“也许上厕所去了吧。”我暗自笑了。别人都不知道我藏身何处,这可真叫人高兴。
只是时间一长,蟋缩在床底下就不好受了。我只觉得脖子生疼,又想把身子伸伸直,接着又想要打喷嚏。我只希望他们赶快发现我不见了,忙着来找我。我自己也有点记不清楚干吗要钻到伦的床底下来。这真太可笑了,等我爬出去时,一定是满身尘土了。
不过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回头了。要是乖乖地从床单底下爬出来,像个从面粉缸里爬出来的象由那样身后拖着一条灰迹,那未免太丢面子了。那岂不等于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我就要待在这儿,他们不拉我,我就不出去。
想到彼得让我问在床底下不闻不问,而他自己在上面逍遥自在,快快活活地大谈什么曝光时间,我心里越来越气,这使我把过去四个月的事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
整个夏天我们的关系在朝着某个方向发展着,尽管对此没有明显的感觉,我们自欺欺人地认为我们处于静止的状态。恩斯丽曾经警告我说彼得要把我完全抓在他手掌心里了,她建议我应该“扩大一点活动范围”,这是她用的词儿。这对她来讲没什么,但我心中总认为,在这种问题上脚踏两只船未免有点不道德。不过这也使我处于一种没有着落的状态之中。彼得和我都避而不谈将来,因为我们知道这没有必要,因为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关系。不过,这会儿我心中忽然认为我和他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不然就没法说明我刚才在酒吧的更衣室里怎么会失声痛哭,然后又怎么会在外面拼命奔跑了。我是在逃避现实。现在,就在这个时刻,我得面对它,我得对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作出决定来。
有人使劲往床上一坐,把我压了一下,我叫了一声,呛得满嘴灰尘。
“真见鬼,”那人边嚷嚷边站起身来,“床底下有人。”
接着是一阵低低的说话声,然后只听见彼得拉直嗓门叫唤,“玛丽安,是你在床底下吗?”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大叫。
“不错,”我平静地回答,我决心对这整件事采取一种超脱的态度。
“哎,你最好还是出来吧,”他小心地说,“我们该回家了。”
他们把我当作一个乱发脾气把自己锁在衣橱里的小孩了,想耐心哄得我出来。
我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忿忿不平。我打算回答:“我不想出来”,但转而一想这一来彼得很可能再也受不了,而且伦很可能会说:“哦,由她去,让她在床底下待一夜也没什么。天哪,我是不在乎的。对这种事就这个办法。不管她为什么恼火,用这个办法可以让她冷静下来。”想到这里,我连忙回答:“我出不来,我给卡住了。”
我想动弹一下,不行,真的给卡住了。
在上面他们又在商量对策。“我们把床抬起来,”彼得大声说,“这样你就可以出来了,听见了吗?”我听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指挥着,看来这成为他们在技术上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了。我听见鞋子来回走动,他们站好了位置,抓住了床垫。接着彼得叫道“起来?”床给抬高了。我往后倒退着爬了出来,活像掀开石头时藏身在底下的龙虾那样。
彼得扶我站起身来,我满头满脸,浑身上下都是灰。他俩边笑边替我掸干净。
“天晓得,你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彼得问。他们努力集中注意力,慢吞吞地拂掉我身上大团的灰尘,由此可见,我躲在床底下的这段时间里,他俩又灌了不少的白兰地。
“床底下要安静些,”我气鼓鼓地说。
“你该早跟我说你给卡住了?”他以一种既往不咎的豪爽气概说,“那一来我就早把你给弄出来了,瞧你这副怪模样。”他笑眯眯的,口气十分得意。
“哦,一我说,“我不想打扰你。一这时候,我意识到在我心中翻腾的情感,那是愤怒。
我火辣辣的口气一定刺痛了心满意足的彼得,他后退了一步,眼睛似乎冷冷地在估量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抓住我的上臂,就像是我乱穿马路而给逮住了似的,一面朝伦掉过头去。“我们真的该走了,”他说。“今天真是非常愉快,希望过几天再见面。我想请您看看我那个三脚架。”房间另一头恩斯丽也从那张铺有灯芯绒椅垫的椅子上站起身来。
我从彼得的手上挣脱出来,冷冷地说:“我不坐你的车,我自己走回去。”一边打开了门。
“见鬼,随你的便吧,”彼得说。但他随即跟在我身后走了出来,把恩斯丽撇在后边。在我冲下那狭狭的楼梯时,我听见伦说:“恩斯丽,再来喝一杯吧,好吗?
等下我送你回家;那两个恋人之间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恩斯丽呢,则心慌意乱地回绝说:“哦,我想我不应该……”
一走到街上,我就感觉好多了,我逃脱了出来,但究竟逃脱了什么,或者要逃到哪里去,我并不清楚。尽管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干吗要这样做,至少我已经付诸行动了。我已经作出了某种决定,某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方才已经发生了那阵疯狂的行为,已经在别人面前作出了连我自己也觉得突如其来的令人尴尬的表演,在这之后,是不可能和解的了。不过在我走出来时,我对彼得一点也不生气了。说来荒唐,我突然想起,我跟他之间的关系真是太平静了,在今天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吵过嘴,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好吵的。
我掉转头朝后望,彼得不在后面。我沿着行人稀少的街道一直往前走,经过了一排排的老公寓房子,朝最近的大街走过去,在那儿我可以搭公共汽车。时间这么晚(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一定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了。想到这里,我有点不安起来。
风越来越大,天也凉了下来,闪电似乎越来越近了。远处响起了隆隆的雷声。我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夏衣。我也不清楚身上带的钱够不够叫出租车,于是我停住脚数了数钱,结果发现真的不够。
我朝北走了大概十分钟,那些已经打烊的店铺里仍然亮着冷漠的灯光,走过这个商业区之后,我猛然发现彼得的车驶到我前面大约一百码的地方,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彼得走下汽车,站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等候我。我坚定地朝前走着,既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改变方向。这会儿再没有奔跑的必要了,我同他已经不再有什么关系了。
等我走到他身边时,他跨上一步,站到我跟前。“能否赏光允许我送您回家?”
他以坚不可摧的礼貌态度说,“我决不想看到您给淋成落汤鸡。”就在此时,几滴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了下来。
我犹豫了一下。他干吗要这样?很可能这跟他打开车门一样只是出于礼节上的需要……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完全可以出于礼仪接受他的帮助,那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如果我上了他的车到底会产生怎么样的结果呢?我认真打量了他一下,他显然喝得过头了一些,但他的神智完全是清醒的。的确,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但他的身体仍然站得笔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