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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盘算完毕,擤了擤鼻子,本想从屋里退出去,却突然朝小姑娘望了一眼,然后就停住不动了。我站在几盆花的后面,他没看见。我觉得他极其激动。不是这一番盘算,就是别的什么,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搓搓两手,在原地站不住了。当他停下脚步,向未来的未婚妻又坚决投过去一瞥时,这种激动已经达到了极限。他本该往前走去,但他先环顾四周,然后踮着脚尖,朝小女孩的身旁走去,好像觉得自己有点抱愧似的。他带着微笑走近来,弯下身子,吻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没料到他这一着,吓得惊叫一声。
“您在这儿干什么呢,可爱的小女孩?”他悄声问道,同时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拧小姑娘的面颊。
“我们在玩……”
“啊?和他玩吗?”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斜着眼睛望了一下小男孩。
“宝贝,你该到客厅里去!”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对那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没有吭气,一双眼睛盯着他望。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又望了望四周,于是又对着小姑娘俯下身子。
“可爱的孩子,您这是什么,是洋娃娃吗?”他问道。
“是洋娃娃,”小姑娘皱着眉头回答。她有点害怕。
“洋娃娃……可爱的孩子,您知不知道,您的洋娃娃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不知道……”小姑娘悄悄地回答,完全把脑袋垂下去了。
“宝贝,是用破布做成的。小男孩,你该到大厅里去,找你自己的伙伴去,”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说完,严厉地瞪了小男孩一眼。小姑娘和小男孩皱起眉头,互相抱在一起。他们不想分开。
“您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个洋娃娃送给您呢?!”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把声音降得越来越低,问道。
“我不知道。”
“因为您在这一星期内表现很好,令人可爱。”
这时,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已经激动得不能再激动,他四下张望,把声音降得越来越低,最后用几乎让激动和焦急的心情弄得叫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如果我将来去您父母家做客,您会喜欢我吗,可爱的小姑娘?”
说完这句话以后,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想再一次吻吻可爱的小姑娘,但是红头发小男孩看到小姑娘马上就要哭起来的时候,马上拉着她的两手,由于对小姑娘充满同情,他自己也呜呜地哭泣起来了。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为此大发雷霆。
“去,离开这里,走开!”他对小男孩说道,“到大厅里去,到你的伙伴们那里去!”
“不,不要走,不要走!您快走开吧,”小姑娘说道,“留下他,让他留下!”她说着,几乎放声哭了起来。
不知是谁在门里发出响声,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赶紧抬起他魁梧的身子,吓了一跳。但红头发的小男孩比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吓得更厉害。他抛下小姑娘,悄悄地靠着墙根,从客厅溜进饭厅。为了不致引起怀疑,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也走进了饭厅。他满脸通红,像只醉虾,朝镜子里一瞧,似乎有点感到尴尬。他也许是在为自己的急躁、缺乏耐心而感到不快。也许,扳着手指计算的结果使他先是感到吃惊,后来又使他受到诱惑与鼓舞,以致于他不顾自己的体面和庄重,决心像小孩子一样,直接向自己的对象,发起进攻,虽然这个对象至少要五年以后才能成为真正的对象。我跟在这位可敬的先生后面,走进饭厅,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尤利安·马尔科维奇又恼又恨,满脸胀得通红,拚命吓唬红头发小男孩。那孩子离开他越来越远,吓得不知道往哪里跑好。
“去,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去,不中用的家伙,快去!你在这儿偷水果吃,是吗?你在这儿偷水果吃?去,不中用的家伙,鼻涕虫,快走,到你的伙伴那里去!”
吓坏了的小男孩,采取最后的一着,试着爬到了桌子底下。当时要赶他走的人,已经气到了极点,掏出他的一块长长的麻纱手绢,开始抽打趴在桌子底下一声不吭的孩子。应当指出: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身子有点胖。这是一个保养得不错的人,面色红润,相当结实,挺着个大肚子,还有两条粗壮的大腿,一句话,是个壮实的小子,圆得像颗核桃。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脸红得可怕。最后他的愤怒,也许还有忌妒(谁知道呢?)达到了极点,他简直是怒火中烧了。我放声哈哈大笑。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回转身来,虽然他名声显赫,这时却已万分尴尬了。这时候,男主人从对面门里走了出来。小男孩也从桌底下爬出来,擦擦自己的膝盖和手肘。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急忙将手中握着一角的手帕送到鼻子边上。
主人望望我们三个,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他作为一个精通世故而又办事严肃认真的人,马上抓住了这个与客人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孩子就是,”他指着红头发男孩说道,“就是我荣幸地向您恳求……”。
“啊?”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回答着,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常态。
“是教我孩子的家庭女老师的儿子,”男主人继续用恳求的语气继续说道,“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寡妇,丈夫原是一名忠实的公务员,因此……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如果可能的话……”
“啊呀,不,不,”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急急忙忙叫了起来,“不,请您原谅,菲里普·阿列克塞叶维奇,怎么也不行。我问过了,没有空缺,即使有一个,那也会早有十个人去补缺了,而且他们比他更有权……非常遗憾,非常遗憾。
……”
“确实遗憾,”男主人重复说道,“不过,这孩子很谦虚,文文静静……”
“我发现他是个顽皮鬼,”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歇斯底里地歪着嘴巴。回答道:“去,小鬼,你站着干吗?快去找你的伙伴!”他转身对着孩子说道。
好像他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用一只眼睛瞟了我一眼。我也忍不住了,直对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马上转过身去,向主人问这个奇怪的青年人是什么人?显然是指我说的。他们开始悄悄耳语,从房里走了出去。我随后看到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一边听男主人说话,一边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连连摇头。
我笑够以后,回到了大厅里。那位大人物在那里受到孩子们的父母和男女主人的包围,正在同刚刚向他引见的一位妇女,热烈地交谈。那位妇女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十分钟以前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同她在客厅里有过一次不愉快的谈话。现在他满口称赞这位可爱的小姑娘长相漂亮,才华横溢、姿态优美、富有教养。他显然是在小姑娘的妈妈面前献殷勤。母亲听着他的奉承话,高兴得差点掉下泪来。小姑娘父亲的嘴边也露出了笑容。男主人对这皆大欢喜的场面,也感到高兴。所有的客人都深表同情,连孩子们的游戏也停了下来,免得妨碍大家谈话。整个空气都充满仰慕之情。长相漂亮的小姑娘的母亲,内心深处都受到感动,我后来听到她用精心挑选的词汇,邀请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大驾光临他们家,成为他们高贵的客人。她认为这将是给予他们家的特殊荣耀。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怀着真诚的喜悦心情接受了这一邀请。后来,客人们按照礼节的要求,纷纷散开,我听到他们彼此用十分动人的语言,赞扬承包商夫妇和他们的小姑娘,特别是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
“这位先生结婚了吗?”我几乎是大声地问我的一位熟人,他站的地方离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比谁都近。
尤利安·马斯塔科维奇恶狠狠地向我投过来审视的一瞥。
“没有!”我的熟人作了回答。他对我故意这样不知趣地提问,打心底里感到不快……
前不久,我从某某教堂走过。那里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使我大吃一惊。周围的人们都在谈论这盛大的婚礼。那是一个阴天,而且开始下起濛濛细雨来了。我跟着人流,走进教堂,于是我看见了新郎。那是一个个子矮小、衣着极其讲究的圆脸小子,大腹便便,身体保养得很好。他跑来跑去,忙忙碌碌,不停地发号施令。最后,有人说新娘坐车来了。我拚命挤进人群,看到了一位绝妙佳人,她大概才进入妙龄的第一个春天。但是这位美人的面色却是苍白的,心情是忧郁的。她心不在焉地望着。我甚至觉得,她的眼睛因为前不久流过泪,而显得红肿。她脸部每一根线条的古典式的严谨,都使她的美具有某种庄严肃穆的神态。透过这种庄严肃穆的神态,透过这种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