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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捻小了灯芯的小马灯,昏暗的光线照出梁天柱庞大的身躯。从在武汉见到他以后,秦震就喜欢这个精干而又勇猛的汉子。经过酣眠之后,他似乎霍然而愈。他问:
“游击队会师了?”
“在火线上会师,很多游击队员都哭了。”
梁天柱用几句简括明了的语言,叙述会师情况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
“地下党让我送来一封机要信件。”
秦震接过信,梁曙光取下马灯,举在床头上为他照明:
r%黛娜已被敌特押往沅陵方向,详情待查。r%
本来还牵住一条线,现在一切都音讯杳然了……
这是又一次失望,又一次刺激,又一次打击吗?
不,秦震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突然而来的噩运。
是由于刺痛太多而麻木不仁,不再觉得那尖厉的疼痛了吗?那倒不是,他在跟梁曙光说出了对人生的思考之后,如同从霄汉上俯视人间,他的灵魂升得更高,一切看得更透彻、更辽阔了。
他给梁曙光看了信并说:“如实告诉陈文洪,我相信他承担得起。”随即把信折叠起来,装在口袋里,缓缓地说:“天柱休息一下吧!曙光!我想再睡一睡。”
他们出去之后,他两眼淡然望着帐篷顶,他什么也没有想,既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然后,他睡了,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他要梁曙光把俘虏的敌人少将司令官带到这儿来。
严素按住他,不让他起来,他却不客气地推开了她的手说:
“我没给他打倒,我不能躺着见他,我要站着见他!”
他隐隐地想道:“哈,真巧,又是一个少将!”他想起一九四六年在北京饭店和国民党那个少将面对面的事。那人说,“松花江的风雪很冻人呀!”“不,我倒怕人民的血泪将会淹没你们!”——那是火花迸发爆射的一刹那,“现在,胜败已成定局,我是胜方的司令官,对他还有什么厌恶?还有什么仇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我倒要器量大些,我要见一见他。”此刻,他并没有猎人欣赏捕获物时的心情,他只想寻找一个历史的必然结论。
当那个少将司令官被带来时,他心里却忍不住笑了:“这是堂堂的司令官……少将吗?”
这个少将换了肮脏破烂的士兵服装,胳膊挺长,袖子挺短,一副寒伧相。他是清点俘虏时被查出来的,他自己的士兵当面揭露了他。秦震心里掠过两字“驼——鸟!”你看,他那养尊处优弄得鲜光肥胖的身子,哪里像一个士兵呢!
现在,他站在那里,倒想装得堂皇一点,气派一点,但他那发白的嘴唇却在哆嗦。
坐在担架上的秦震,坦然地做了一个手势:
“请坐!”
这个少将心神不定,手足失措,颓然跌坐在一只空弹药箱上。
秦震思索着,想起一句话。好像是马克思在哪里说过,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往往都出现两次。不过,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喜剧出现。这话说得多好呀!……想到此处,秦震不想多说什么了,他突然问:
“你会下棋吗?”
那人猛地一怔,膛然不知所云。
于是,秦震挥一挥手说:
“请吧!”
当这个少将司令官被带走以后,秦震冷冷一笑,说了四个字:
“稀松平常!”
。。!
第十八章 曙光在望
/小。说+
一
消灭逃窜湘西这一支敌军后,部队向常德锐进。
秦震在途中和兵团司令部会合了。当他们用担架抬着他在一座竹木丛林密布的山岗上行走,将接近约定地点时,他看见一大串吉普车沿着山路蜿蜒而来。黄参谋跑下山去,拦住了车队,从一辆小吉普上传来董天年宏亮的声音:“黄参谋!秦副司令员怎么样?”话声未歇,就旋风一样奔过来这个灰白头发、胖胖的圆脸上有一双笑眼的老人,不过此刻眼睛瞪得很大,显然心里着急。说话之间,秦震已经从绿荫荫的树影中出现。他要跑,可是严素和小陈从左右两面挟持住不放。董天年连忙大喝一声:
“老秦,慢慢来嘛,心急吞不下热汤团呀!”
秦震无论如何不肯这样狼狈地和兵团首长们见面。他终于挣脱了,慢慢缓步从长满青草的山坡上走下来。严素一直送他到车队跟前。秦震突然想起急忙里忘记和担架兵告别,就转回身向山岗上招手。那上面一小群战士也向他招手。然后他用力地握住严素的手摇撼了一阵,他本来想对严素说声谢谢,谁知却小声说道:
“你们政委是个好人啊……”
严素的脸蓦地红了。她连连叮嘱小陈:
“不要忘记,让首长按时服药。”而后扭转修长的身影,往山岗上跑去。
董天年数日不见,觉得秦震的脸削瘦而憔悴,他嘟嘟囔囔地埋怨着:
“你骗了我!你瞒过了我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心脏病!”
“司令员!我没有……没有心脏病。”
“你还辩解,我相信医生的诊断。”
“因为我激动了一下。”
“激动,激动,你不是狠狠剂了陈文洪好一阵子吗!好威严,好气派,可是你自己倒激动了,为什么激动?”
“陈文洪准确、果决,一家伙就端了敌人司令部。”
“还抓了个少将司令官?”
“对。”
“陈文洪是个人才呀,要用得好,得有你这么个抓得住缰绳的主帅。”
“我可不是主帅,是先锋。”
秦震眯着两眼笑了,董天年也笑了,伸出手指头,点着他数说着:
“你骗了个先锋宫……可是,可是,这一仗打得好哇!”
董天年脸上表情丰富,有时那威严的神情和他那聪慧的笑眼在他身上配合得总是十分协调,他有时一下站起来,甩着断臂下的袖筒把桌子一拍,会使人震骇。可是,一下又闪着两眼,笑眯眯的,使你觉得他从心里喜欢你。现在,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敲打着秦震,可是每一个字都在心疼秦震,他挥了一下手,好像声明友好的个人会面已经告一段落,他的语气、声调变得深沉、严肃:“打得好,消灭了敌人这一股主力部队,就打开了常德的大门,拿下常德,就打开了整个湘西的大门……”他这个人有一种魅力,他那恳切的声音总使你那样信服。说到这里他突然截止,仿佛在征询秦震的意见。秦震讲出他的意见:
“东线拿下株洲,西线拿下常德……”
董天年机智地笑了一下,用他那唯一的一只手狠狠攥起拳:
“嗯!嗯!铁钳子……”
另一位副司令员一直俯身在吉普车水箱盖上,琢磨地图,焦思苦虑。一个参谋从后面电台车那边急匆匆跑来报告:
“参谋长来报,洞庭湖水猛涨,淹没道路,无法前进!”
一阵冷场。
董天年突然爆发,大声猛喝:“什么无法前进?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走不通的道路!”然后,他仰头望望太阳,时近正午,就努了一下嘴唇,一甩手:“找个地方设营,——开饭,对,开了饭再说!”
秦震跨上他自己那辆吉普车,脊梁一靠椅背,一任汽车颠簸,他全身洋溢着奇异的轻松之感。他一回到董天年跟前,就好像一身重担都卸下来了。好了,他的自我感觉良好,他的病确实好了。他觉得在董天年面前,就算堵住一座大山,他也会把他劈开。董天年惯于在紧张气氛中作出一个轻松的举动。秦震觉察出董天年很欣赏他自己所想出的“设营”“开饭”的主意。秦震心里赞叹地说:“老头——这个老头呀……”于是,从秦震脸上绽出笑容。他觉得这些天,自己一路上与天斗,与人斗,斗得焦头烂额。可是,可是,一个主将怎么能这样呢?他对陈文洪产生了一种宽恕之感、同情之感。但秦震立刻驱逐了这种软弱的心情:我可没有权力原谅他的错误,姑息就是助长!
在一片蓊蓊郁郁的大树底下草坪上设营了。草地上铺了两条黄色的美国军用毛毯,中间展开了军用地图。真是大树荫下好乘凉啊,一阵阵小风吹来树叶的清香,不时将地图吹卷起来。参谋们用几个望远镜、放大镜等物件压在地图边上。董天年一下把鞋子、袜子都脱光,打着两只赤脚盘坐下来,凭一只独臂支撑着身子,俯在地图上凝视。从整个地形看来,洪水季节,长江暴涨,使得这湖沼地带滂沱漫溢,一片汪洋,再加上从湘西流下来的沅江,刚好在这一带流入洞庭湖,自然就加深了这儿的水势。水,到处是水,淹没一切。这儿跟长江不一样,长江奔腾叫啸,浩浩荡荡,但只要横腰急渡,便可战胜天险,而这里是一片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