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一切,不仅仅使他懂得了恨,而更重要的是使他懂得了爱。
这时,列车在接近黄河的原野上缓慢下来,然后轻轻震动了一下,又继续加速驶行了。
他像一个孩子一般天真、喜悦、贪恋地观赏着大自然。
霞光过后,太阳升起。
太阳以无比华丽的光辉,照亮了茫茫大地。
看,那一望无际的翠绿的麦田!啊!那麦田就像大海的波涛,此起彼伏,轻柔荡漾,送来春天的温柔。
看,那丛生在大地与天空之际的密密的树林,像是郁郁连绵不断的山岭,好像在发出轻悄而又愉快的咏叹。
此时此际,
像儿童在母亲的怀抱中,
那芳香,
那温暖,
那柔情,
那幸福,
这一切,都一下涌上了秦震的心头。
他在这大地上行走几十年,却好像第一次发现大地如此光洁美丽。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愈来愈湿润,忽然从中滚落下一颗泪珠。
他发觉了这一点。
他想到黄参谋和小陈在身旁。
他伸出手擦去泪水,回过头来粲然一笑。
将军的一笑,是多么动人心弦呀!
列车愈走愈快,风愈来愈大,车轮声愈震动愈响亮,他翘首瞭望,神采飞扬。
二
黄参谋向秦震报告:
“电台搬到守车上去了。”
“什么守车?”
“就是挂在这列车尾巴上那一截小车厢,只有一个铁路工人在那儿拿红绿旗打信号。”
“那里条件怎么样?”
“很好,能把天线竖立在车厢顶上,好收听新闻。”
“好,告诉他们严密注意收听华东前线消息,我到学生们那辆车厢去看看,有电报送到那里去。”
他所说的车厢,就是紧挨着平板车那一节三等车厢。现在列车正在护路的绿荫里飞驶,北京的槐树刚从枯枝上绽出绿芽儿,这里却已经开出一穗穗槐花,一股甜蜜蜜的花香倏然扑来又突然飞去了。
秦震走进三等车厢,立刻看到一幅动人景象:车厢里坐满人,不但座椅上是人,连车顶篷底下的行李架上也全是人,有的躺着吹口琴,有的从上面垂下两条腿哼歌曲,挂在行李架边上那些红的、黄的、白的、绿的各色毛巾,都随了车身的摇晃而有节奏地摇晃着。更多的人挤在敞开的窗口上,他们都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更何况这又是身赴疆场呢?因此,对他们或她们来说,一切一切望在眼里,都觉得特别新鲜,特别惬意。
没有人注意秦震的到来,秦震站在那儿从他们身上回味着自己的青年时代。
他也有过似水年华呀!
父亲、母亲都是老同盟会员,孙中山的挚友。他在学校里读书,他热爱哲学,更喜欢地理、历史,因为从那里面他多少次为丧权辱国之耻而悲痛欲绝,为精忠报国之志而愤然拍案。不过,那是一个方生未死的时代,是中华民族上下求索的时代,是一个觉醒的时代。只要一想到“东亚病夫”、“东方睡狮”,他就热血沸腾,满面通红。一九二五年,大革命的旋风终于把他卷了进去,他毅然决然从湖南到广东,投身黄埔军校。从那以后,走上了一条在血水中跋涉,在山川大地上风餐露宿,在炮火中前进的道路。而现今,当他一投身到这一群充满生动活泼的青春朝气的青年人中来,他那久已消逝的青春一下又回升到他的眉宇之间。而一想在他和他们之间,竟已隔绝着两代、甚至三代,他又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多么可爱,像鲜花一样盛开的青年啊!”他一面想着一面放开喉咙,压倒轰轰的列车声,说道:
“同志们好啊!从你们一登上火车,你们就算踏上战场了,怎么样,有什么感想呀?”
他的声音是开朗的、柔和的,甚至是年轻的。 。vnko。net 盈科数码手机玩家俱乐部】
所有的眼光一下转过来,都集中在这个老军人身上。
他们没有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只送来盈盈笑脸。不过,从他们那最初的一瞥里,就说明他们内心对秦震反应良好。这个穿着一件米黄色美军茄克,很随便、很自在地把手插在两侧的衣兜里面,脸上挂着和蔼笑容的人,多么令人喜欢、令人亲近呀!这群第一次穿上军衣的人,既感到军人的矜持,又不习惯军人的约束。这时,他们还没有人与人之间“上级”、“下级”严格区分的概念,只是觉得到处都自由、什么都如意。车厢里起了一阵骚动,人们纷纷站起来,想把自己的坐位让给这位老军人,而这个老军人也就迈着小步走入他们当中,在木板钉成的硬座上坐下。他旁边是一个戴近视眼镜的男青年,对面是亲密地偎在一起的三个女青年。秦震一坐下,他周围立刻围满人,人头簇拥,摩肩擦背,连行李架上也探下头来,一丛丛笑脸,一丛丛笑眼。秦震高兴地问刚才俯身在膝盖头上写什么的青年:
“你在写什么呀?”
这个青年蓦地红着脸站起来,展开两手想要分辩。人群中间,却早有几个声音替他回答:
“这是我们的诗人。”
秦震仔细端详着这个戴眼镜的青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让我们结识一下吧!”
那青年腼腆地说:“我叫黎明。”
秦震把手往膝盖头一拍说:
“好,你的名字就很有诗意嘛!”
黎明一扬头把额上长发往后一甩,正要说什么,忽然人群中又推出一个女青年,这是一个个头不高,圆圆面孔,脸颊像苹果一样红艳的女青年。她挺起胸脯,毫无怯意。大家喊叫着:“这是我们的歌手,我们乐队第一小提琴手……”
她却把手向这老军人伸出,不用别人问,就自报姓名说:
“我叫李天歌……”
秦震握住她的手忙说:
“好呀!连天都唱歌,这又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呀!”
谁料人群中却有一个女青年勇敢地反问秦震:
“你爱诗吗?”
“这怎么说呢?我年轻时也爱过诗,那时我崇拜《女神》……你们读过《凤凰涅槃》没有?我还记得几句:
r%光明便是你,光明便是我!
光明便是‘他’,光明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r%
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一阵尖锐的喊叫声。于是,这个指挥千军万马的老军人,和这群朝气蓬勃的青年人,便意气相投,亲密无间了。车厢里像充满天蒙蒙亮时鸟雀的噪声一样,争着喊:“我喜欢闻一多的《死水》。”“我喜欢臧克家的《罪恶的黑手》。”一个女青年挣红脸抢着说:“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我喜欢何其芳的《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另一个男青年闪露出稚嫩的脸容和与这脸容不相称的庄严神情说:“我们是战士,我喜欢田间的《给战斗者》,我们需要这样擂鼓的诗人。”
正在这时,黄参谋从人群中挤过来。他刚刚从守车上跑来,他好像怎样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过,在这群青年人跟前,他得显示一副军人的仪态:
“报告首长,重要消息!”
秦震连忙掏出老花眼镜,迅速扫视了一遍黄参谋递过来的消息,立即高声说道:
同志们!让我念给你们听听:
r%〔新华社南京二十四日十时电〕人民解放军已于二十三日夜十二时由下关经挹江门开入南京。r%
“同志们!千里长江防线全部崩溃,南京完全解放!国民党反动王朝彻底覆灭了!”
他的话声刚刚落地,整个车厢哗的一声立刻沸腾起来。欢呼声、鼓掌声、踏脚声一下压倒了列车的轰响,他们眼前好像看到一座牢门砸碎,一座残暴地吸吮人鲜血、吞噬人生命的黑暗堡垒轰然崩塌了,粉碎了。这些青年人的眼睛燃烧起朝霞一样的光亮,他们多么想尽兴地狂呼曼舞!这时,突然听到一个清脆嘹亮的女声喊道:
“等一等!等一等!”
随着声音,一个细高挑的女青年拨拉开众人,一直向秦震这面走来。她是这群人中间唯一戴军帽的人,她虽然年纪不大,可一看就是个老兵。
她气喘吁吁,满面红涨,制止不住内心的激动说:
“我是医生,请分派我到最前线去吧!”
秦震的眼一亮:
“啊,你不是严医生吗?你在辽沈会战中负了伤,怎么会突然在这儿出现了?”
严医生从秦震的反应,很感受到老首长的亲切、温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先讲哪一句为好:
“……我在哈尔滨住院,我回了一趟林口老家,后来,听说部队进关了,我赶到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