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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么走真的能进内庄吗?这路也太难走了。」罗中夏一边喘息一边抱怨道,努力把树枝从脑门前拨开。这里又黑又陡峭,还有层出不穷的树干、树根,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秦宜在前头头也不回:「好走,那还能叫密道吗?」
彼得和尚跟在后面没吭声,心里却是疑窦丛生。他对于韦庄还是很了解的,韦庄的内庄和外庄之间,不是简单地用道路相连。韦家祖先为了保证不会有外人歪打误撞闯进来,在两庄之间设下了一个遮掩阵法,把整个内庄整个包裹起来。没有得到许可的人,就只能在周边打转而浑然不觉,甚至还让这一带流传起鬼打墙的传说。
可眼前这个秦宜信心十足,显然没把这个遮掩阵法放在眼里。彼得和尚忽然想到一件事,这女人当初自称是韦情刚的女儿,才被允许进入韦庄,难道说她的身份是真的?
彼得和尚对自己那位大哥没有什么印象,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位了不起的绝世强者。在韦庄的遮掩阵里找出个把漏洞,然后告诉自己女儿,对韦情刚来说,也并非是绝不可能的事吧。
可韦晴刚的女儿,为何与韦势然混在一起呢……
他正垂头沉思,忽然前面秦宜喊道:「好啦,我们到了。」其他三个人抬头一看,前面是一座废弃的小山神龛,这神龛不知是哪年修建的,衰朽得不成样子,里面的石像满是污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人形。
秦宜祭出麟角笔,朝着神龛上面一点,神龛立刻隆隆地挪开,背后露出一个洞口,洞口极圆极黑,边缘还在不断蒸腾变化,很似是日蚀时候的太阳。三人一看便知,这不是真实存在的洞口,而是用笔灵生生开拓出来的一个灵洞,至于这灵洞通往哪里,就不知道了。
罗中夏忍不住问道:「这是你弄的?」
秦宜摇摇头:「这东西存在已经有几百年了吧,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才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小路。当初我在韦家偷出笔灵,就是顺这条路出去的。」她说得很得意,彼得和尚却是冷冷一哼。他正是被家里派出去追捕秦宜,才会碰上罗中夏,并引发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
「别废话了,赶紧钻进去。」秦宜说完一猫腰,利索地钻进洞里。剩下三个人觉得没什么选择,也只好依次钻了进去。
这个洞并不长,他们只略爬了几步,就看到了出口。毕竟这是一个灵洞,物理距离对它来说没有意义。罗中夏爬出洞去,刚打算抬起头来观察四周,却被秦宜猛地按住脑袋:「小心!」
秦宜压低声音,用手势示意他爬出来以后也不要直起身子,罗中夏依言而行,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心想莫非韦家的人就在附近吗?
灵洞的这一侧出口是在一片山壁的岩缝之中。岩缝不大,距离地面有数米之高,恰好被地上数簇竹子的茂密竹冠遮挡住,极为隐蔽。不刻意去寻找的话,是不可能被注意到的。
很快颜政和彼得和尚也陆续钻了出来,他们四个安静地趴在岩缝里,屏息宁气,透过茂密竹叶之间的缝隙朝远处看去。远处可以看到一座雅致的青色小竹桥,小桥从容不迫地跨越过一个月牙形的纯净湖泊,在桥的尽头是一片古朴的村庄,那里就是韦家的核心——韦庄内庄了。
不过此时的内庄,比平时更加神秘。以湖泊为界限,一道淡紫色的屏障把内庄和内庄外隔成了两个世界。这道屏障接天连地,如同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表层不停地涌动、涨缩,似乎随时都可能破掉似的,却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表面张力。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够看到肥皂泡表层每一次掀起的涟漪,都狭长得像是一枝毛笔,整个内庄就像是被无数游走的毛笔构成的屏障所包裹。
「卫夫人笔阵图?!」
极度的惊愕,让彼得和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尖锐古怪,他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卫夫人是南北朝人,名叫卫铄。她融钟繇、卫瓘两大流派于一身,自创新局,就连一代书圣王羲之,都拜在她门下为弟子,其书法功力可见一斑。卫夫人曾写过一篇《笔阵图》,传为一时绝学。《笔阵图》以笔为阵,以战喻书,杀伐之气浓郁极烈。
王羲之曾经借老师《笔阵图》看过一遍,惊得汗水涔涔,连连叹息说没想到书法之中,也有兵戎杀伐之意,遂题在《笔阵图》后:「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稍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扬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笔阵真意,一尽于斯。
原本笔冢主人也想把卫夫人炼成笔灵,但看她笔阵图如此精妙,便换了心思,让她的魂魄寄寓在自己的笔阵图中,流传至今——笔阵在陆游手中,始有大成,但若论最早的源流,还要从卫夫人这里算起。
关于这篇不属笔灵的宝器,彼得和尚略知一二。这一篇《卫夫人笔阵图》真迹,自从韦家定居于此,就一直就被秘藏在内庄之中,被韦氏一族视若镇庄之宝。《笔阵图》从不轻出,除非韦庄遭遇极大的劫难,避无可避,族里才会祭出它来。笔阵图一出,便会自行将所有笔灵融入阵中,无需笔通主持,便可布下一个绝大的笔阵。
韦家藏笔洞中,笔灵少说也有二十余枝,加上族里笔冢吏的笔灵,足有天罡之数,此时尽皆吸入卫夫人笔阵,其威力可想而知。
「可……这可是镇庄之宝,得是多么强大的对手,才会动用它啊……」彼得和尚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对于韦庄来说,祭出卫夫人笔阵图,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核国家发射核弹的程度了。
「现在可不就是了吗?」颜政勾了勾手指头,「你看,那些强大的对手,就在那儿呢。」
四个人都看到,在卫夫人笔阵的周边,内庄对岸,站着一大群黑衣人。他们个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用同一个姿势仰望笔阵。
第十六章 如此风波不可行
——出自《全唐诗》一百六十六卷·李白〈横江词六首之五〉
那些黑衣人人多势众,少说也有百余人。他们三五成群,不动声色地聚集在河对岸,隔着小竹桥与内庄遥遥对峙。
这些人都是两手空空,看起来并没有携带什么武器,只有其中几个像是小头目的人,手里攥着个手机。这个细节让彼得和尚心中松了一口气,至少那些敌人还没愚蠢到动用现代热兵器,否则真有可能是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卫夫人笔阵图张开的气泡不断翕张,看起来随时有可能破掉。大概也是忌惮这个笔阵的威力,这些人只是在河边伫立,却不敢踏上竹桥半步,更不要说去试图戳破这个泡泡。这一百多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说不出地诡异。
罗中夏看了一会儿,低声对彼得和尚说道:「这些人,好像一个笔冢吏都没有。」
彼得和尚「嗯」了一声,心中疑窦更浓。这一百多个普通人,凭什么能把内庄逼得祭出笔阵图,龟缩不出?
罗中夏又说:「可我觉得他们也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笔僮……怎么说呢?感觉像是机器人,我感觉不到他们有任何情绪波动。」
罗中夏身具怀素禅心,自己的心意可以做到古井无波,也可以探测到别人情绪有什么微妙变化。可他把感知的触角伸到那些人身上的时候,却像是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无知无觉,又冷又硬。罗中夏心里很不解,面对着卫夫人笔阵图这种百年难遇的奇景,你们好歹也该畏惧一下吧?就算是不畏惧,好歹也要惊讶一下吧?就算是不惊讶,好歹也要着急一下吧?就算是不着急,好歹也应该兴奋一下……
但这些人什么表示都没有,如果单纯以脑波和情绪来判断,他们与深度昏迷的植物人没有任何区别。韦庄被一百多个植物人逼得使出了镇庄之宝,这事怎么听都觉得滑稽。
「难道说,他们在等待着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