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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就谈起库库希金在情场中那种永不衰竭的精力,谈起女人对他怎样倾倒,谈起他对那些做丈夫的来说多么危险,谈起他那么贪色,日后到另一个世界,会被魔鬼放在火上烤。
他眯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每逢人家说到他所认识的太太,他就伸出小指来警告——千万不能揭发别人的阴私啊。奥尔洛夫忽然看一下怀表。
客人们明白了,纷纷起身告辞。我还记得格鲁津这一回 带着几分醉意,懒洋洋地穿了半天上衣,他那件上衣就象不富裕的家庭里给孩子们做的宽大长衣。他竖起衣领,开始冗长地讲一件什么事,后来看出别人没有听他讲话,就把那件有儿童室气味的方格呢大衣披在肩膀上,带着惭愧和恳求的脸色要我去找他的帽子。
“若尔日,我的天使!”他温柔地说。“好朋友,您听我说,我们现在到城外⑧去吧!”
“你们去吧!我不行。如今我是处在有妇之夫的地位了。”
“她是个极好的女人,不会生气的。我的好上司,我们一 块儿去吧!天气挺好,大风雪,严寒。……说实在的,您得散散心才行。您心绪不好,鬼才知道您是怎么回事。……”奥尔洛夫伸个懒腰,打个呵欠,瞧着彼卡尔斯基。
“你去吗?”他犹豫地问。
“我不知道。去就去。”
“我会不会喝醉呢,啊?嗯,好吧,我去就是了,”奥尔洛夫迟疑一下,决定下来。“你们等一等,我去取钱。”
他走进书房,格鲁津懒洋洋地跟在他后面,身后拖着那件方格呢大衣。过了一分钟,他们俩回到前厅来。带着醉意、十分满足的格鲁津,手里捏着一张十卢布钞票。
“我们明天再算帐吧,”他说。“她呢,心眼好,不会生气的。……她是我的丽左琪卡的教母,我喜欢她,可怜的人。哎,好老兄!”他说,忽然笑起来,把额头抵在彼卡尔斯基的后背上。“哎,彼卡尔斯基,我的亲人,你虽是个大律师,铁面无情,不过想必还是喜欢女人的。……”“您得补充一句,他喜欢胖女人,”奥尔洛夫说,穿上皮大衣。“不过,我们走吧,要不然,我们说不定就会在门口遇上她。”
“ vieni pensando a me segretamente!”格鲁津唱起来。
最后,他们走了。奥尔洛夫没有在家里过夜,第二天将近吃午饭的时候才回来。
「注释」
①彼得堡的两家饭店,康坦和多侬是饭店老板的名字。——俄文本编者注
②德国作家歌德(1749—1832)所著《浮士德》中的女主人公。
③指《旧约·出埃及记》中所载的十诫之一 ,不可奸淫。
④拉丁语:诗的破格,此处有“诗人的高调”之意。
⑤意大利语:你偷偷地想着我,到我这儿来吧!
⑥指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前夜》中的男主人公英萨罗夫。
⑦法国旧辅币名,一个苏等于二十分之一法郎。
⑧指到游乐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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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的故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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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丢失了一个小金表,那是以前她父亲送给她的。这次金表的丢失使她又惊讶又害怕。她花了半天工夫走遍各个房间,心神恍惚地查看所有的桌子和窗台,可是那个表却好比石沉大海,影踪全无了。
这以后不久,过了两三天,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从外面回 来,把她的钱包忘在前厅里了。说来也是我的运气好,这一次不是我帮她脱大衣,而是波丽雅。等到她发现钱包不在,寻找起来,前厅里的钱包已经不见了。
“奇怪!”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大惑不解地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把它从衣袋里拿出来,为了付马车钱,……后来就把它放在镜子旁边这个地方。怪事!”
我没有偷,可是我却有一种感觉,仿佛我偷了东西被人抓住了似的。我甚至流出眼泪来了。他们坐下来吃午饭的时候,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用法国话对奥尔洛夫说:“我们这儿闹鬼。今天我把钱包丢在前厅里,可是刚才一 看,它却在我的桌子上。不过那些鬼玩这个花招可不是没有私心的。他们取走一个金币和二十卢布作为报酬呢。”
“您一忽儿丢表,一忽儿又丢钱,……”奥尔洛夫说。
“为什么我就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类事呢?”
过了一忽儿,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已经忘记鬼玩的花招,笑着讲起上个星期她订购过一些信纸,可是忘了说明她的新住址,商店就把信纸送到旧住处去交给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不得不照单付了十二卢布。忽然她把眼光停在波丽雅身上,定睛瞧着她。这时候她脸红起来,心慌意乱,赶紧说别的事了。
我把咖啡送到书房里去,奥尔洛夫正站在壁炉旁边,背对着火,她坐在一把圈椅里,脸对着他。
“我根本不是心情恶劣,”她用法国话说。“不过我刚才细细一想,事情就全明白了。我说得出她是在哪天,甚至哪个钟头偷走我的表的。钱包呢?那更是毫无疑义。哦!”她笑着说,从我手里接过咖啡去。“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常常丢掉手绢和手套。不管你怎样想,反正明天我要辞掉这只喜鹊,打发斯捷潘去把我的索菲雅找来。索菲雅不是贼,而且她长得也不是那副……讨厌相。”
“您心绪不好。明天您的心绪就会不同,那就会明白不能仅仅因为怀疑一个人如何如何就把这个人撵走。”
“我不是怀疑,而是确信这是事实,”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说。“先前我怀疑过那个一脸倒霉相的无产者,您的听差,可是我什么话也没说。真糟糕,若尔日,您都不信我的话了。”
“如果我在一件事情上跟您的看法不同,那并不等于说我不信任您。就算您说得对吧,”奥尔洛夫说,回过身去对着炉火,把他的烟头丢进火里,“可是也仍旧不应该这么激动。总之,老实说,我没有料到我这个小小的家会惹得您这么烦恼和激动。您丢了一枚金币,哦,那也没什么,您自管在我这儿拿哪怕一百枚去也成,至于改变生活秩序,从街上另找个使女来,等她习惯这个地方的活儿,那得很长时间,简直太乏味了,我可不喜欢这样。我们现在这个使女虽然长得胖,也许喜欢手绢和手套什么的,不过另一方面,她做事倒很得体,懂规矩,库库希金捏她一下,她也不尖声叫喊。”
“一句话,您舍不得跟她分手。……您就照实说吧。”
“您吃醋了?”
“对,我吃醋了!”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斩钉截铁地说。
“多谢多谢。”
“对,我吃醋了!”她又说一遍,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不,这不是吃醋,而是比这更糟,……我都难于找出一个词儿来称呼这种感觉。”她用两只手按住鬓角,继续激动地说下去:“你们这些男人都这么卑鄙可恶!这真可怕!”
“我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可怕的。”
“我没亲眼看见过,我不知道,可是据说你们男人还在小时候就跟使女勾勾搭搭,后来养成习惯,一点也不觉得恶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而我甚至在书上都读到过。……若尔日,当然,你说得对,“她走到奥尔洛夫跟前,转而用亲热和恳求的口气说,”真的,我今天心绪不好。不过你明白,我不可能不生气。我讨厌她,怕她。我一看见她就受不了。“
“难道您就不能站得比这些琐碎的事高一点?”奥尔洛夫说,困惑不解地耸耸肩膀,从壁炉那儿走开。“要知道,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您别把她放在眼里,她就不会惹得您讨厌,您也就不用为一点小事演整整一出戏了。”
我走出书房,不知道奥尔洛夫听到了什么样的回答。不管怎样,波丽雅在我们这儿留下来了。这以后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再也不支使她做什么事,显然极力不要她来服侍她。
每逢波丽雅给她端来什么东西,或者甚至只是在她身旁走过,镯子玎玲玎玲响,裙子沙沙作声,她就会浑身打战。
我想,如果格鲁津或者彼卡尔斯基要求奥尔洛夫辞退波丽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照办,不用人家费什么口舌。他为人随和,就跟一切冷漠无情的人一样。然而不知什么缘故,在他跟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的关系中,他哪怕在小事上也寸步不让,有时候竟到了任性的地步。我事先就能知道,如果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喜欢什么,他就一定不会喜欢。她从商店回来,匆匆忙忙把新买的东西摊在他的面前,他总是随便看上一眼,冷淡地说家里多余的东西越多,空地方就越少。
有时候他已经穿好燕尾服准备到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