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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多快就是多快。”女侍冷冷地说。
“行,我只要求这么多。”奥古斯特说,向我凑过头,压低声音继续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女人哦,一定是来月经的关系。”
等我回到马戏团,场子里搭起了几个班齐尼兄弟的帐篷,有兽篷、马篷、伙房篷。旗帜在翻飞,空气中飘散着酸酸的油炸味道。
“甭进去了。炸面团,喝的只有菊苣茶。”从里面出来的人对我说。
“谢啦,感谢你的提醒。”
他啐了口水,昂首阔步走开。
福斯兄弟马戏团留着没走的团员在头等车厢外面排队,满怀希望。几个人笑眯眯地开玩笑,但笑声未免尖了一点。有些人直视前方,手臂交叉。其他人心神难安,低着头踱来踱去。他们一个接一个被唤进去和艾蓝大叔面试。
大多数人挫败地出来,有些揩揩泪眼,沉静地和排在队伍前面的人说说话,有些淡淡地望着前方,然后举步走向市镇。
两个侏儒一同进去,几分钟后郁着一张脸出来,先停下脚跟一小群人说话,这才步下斜坡道,俩人肩并肩,头抬得高高的,塞满东西的枕头套挂在肩上。
我扫视他们,寻找那个著名畸形人的身影。队伍确实是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人,侏儒、小矮人、巨人、一个胡子婆(艾蓝旗下已经有一个了,这个大概没望了)、一个身躯硕大的胖汉(如果艾蓝想为美丽露辛妲找个伴,或许他还有指望),还有一堆挂着愁容的人和狗。可是没有胸膛上长着一个婴儿的人。
艾蓝大叔挑选完新人之后,我们的工人便将另一家马戏团的帐篷通通拆掉,只留下马篷和兽篷。福斯兄弟其余的人手从此没了差事,坐着闲看周遭,将烟草汁吐向几丛长得高高的野胡萝卜、蓟草。
当艾蓝大叔察觉市府官员尚未列出福斯兄弟役马的清册,他们好些匹没有明显特征的马便被偷偷牵到我们的马篷,或者可以说是征收吧。艾蓝大叔不是惟一动这种脑筋的人,好些个庄稼汉在营地周边徘徊,还带着缰绳。
“他们就大剌剌把马牵出来带走?”我问彼特。
“大概吧。只要他们不碰我们的马,我就无所谓。不过,罩子得放亮一点。还要一两天一切才能拍板定案,团里一匹马也不能少。”
我们的役马干了双份的活,大马吐着唾沫,鼻息粗重。我说服一个官员打开一个水栓,让我们可以给牲口饮水,但它们仍旧没有干草和燕麦。
奥古斯特回来的时候,我们正为最后一个水槽注水。
“搞什么?马都坐了三天的火车啦,快把它们弄到路上活动一下,不然它们会萎掉。”
“萎你个头。你睁大眼睛四周看一下,你以为它们这几个钟头都在干吗?”彼特说。
“你用我们的马?”
“不然你是要我用什么马?”
“你应该用他们的马啊!”
“我才不知道他们的役马!反正横竖都得让团里的马活动活动,免得萎掉,干吗还要拖他们的马来干活!”
奥古斯特惊得合不拢嘴,然后闭上口,走得不见踪影。
不久卡车便驶进营地,一辆一辆来到伙房篷后面,车上卸下的食物数量难以置信。伙夫们立刻忙乱起来,顷刻之间锅炉便开始烹煮,如假包换的食物香气冒出来,飘散过营地。
动物的食物和垫草也旋即送到,载运来的工具是篷车而不是卡车。当我们用推车将干草送到马篷,马儿嘶鸣吵嚷,伸长了脖子,不等干草落地便先扯下满口草料,大嚼起来。
大象的眼泪 九(3)
兽篷的动物见到我们一样欢天喜地,黑猩猩尖叫起来,在笼舍里的铁条上荡来荡去,不时可以瞥见它们笑得露出来的满口牙齿。肉食动物踱来踱去。吃草的甩着头,哼着气,长声尖叫,甚至急得咆哮。
我打开红毛猩猩的门,放下一锅水果、蔬菜、坚果。我一关上门,它的长臂伸出铁条,指指另一只锅子里的柳橙。
“那个?你要那个?”
它继续指着柳橙,两只紧靠在一起的眼睛对我眨呀眨。它的五官凹进去,大大的脸盘周围缀着一圈红毛。它是我见过最夸张、最美丽的生物。
“喏,给你。”我把柳橙递给它。
它接过去放在地上,手又伸出来。接着好几秒钟,我一直把其他动物的柳橙递给它。最后我伸出自己的手,它也用长长的指头握住,然后放手。它坐在地上剥柳橙。
我惊异地望着它。它是在跟我道谢呢。
“事情都忙完了。”奥古斯特说,我们离开兽篷,他一手搭在我肩上,“跟我去喝一杯吧,小兄弟。玛莲娜的梳妆篷有柠檬水,可不是果汁摊的那种臭果汁哦。我们会加一点威士忌进去,嘿嘿。”
“我待会儿就过去。我得去他们的兽篷看一下。”福斯兄弟他们的役马状况暧昧,整个下午数量不断减少,我已经亲自确认过它们有草料也有饮水,但我还不曾去看过他们的稀有动物和表演动物。
“不行,你现在就跟我走。”奥古斯特语气坚定。
我望着他,被他的语气吓一跳。“好吧,没问题。你知不知道它们有没有食物和饮水?”
“它们会有食物和饮水的,只是迟早问题。”
“什么?”我说。
“它们会有食物和饮水的,只是迟早问题。”
“奥古斯特,要命,现在气温几乎三十度,起码不能让它们没水喝。”
“谁说不行,我们就是不给水。艾蓝大叔就是这样做生意的。他跟市长两个还在较量谁的胆子大,市长会明白自己压根不知道该拿长颈鹿、斑马、狮子怎么办,然后他就会降低价码,到那个时候啊,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哦,我们才会接手。”
“很抱歉,我不能放任动物不管。”我转身要走。
他的手缠住我的胳膊,走到我面前,凑上前来,脸离我只有几公分,一只手指放在我脸颊上。“你可以不管动物死活的。动物会受到照料,只是时候未到,生意就是这样做的。”
“狗屁。”
“艾蓝大叔建立这个马戏团的办法已经是一门艺术了。我们能有今天的局面,就是凭了这套办法。天晓得那个兽篷里有些什么?倘若里面没有他要的动物,那就算了,谁在乎啊?万一里面有他要的动物,却因为你插手坏了他的生意,害他多付一笔钱,你最好相信艾蓝会向你讨回公道。你懂了没?”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复述,“你——懂——了——没?”
我直视他眨也不眨的眼眸,说:“彻底明白了。”
“很好。”他说,手指不再按在我脸上,向后退,又说一遍“很好”,点点头,让表情和缓下来,挤出一声大笑,“依我看就这样吧,咱们就喝威士忌喝个痛快。”
“我想还是省了吧。”
他看了一会儿,耸肩说:“随便你。”
我在兽篷一段距离外坐下来,想着里面被弃之不顾的动物,目光越来越焦急。突然间,一阵强风将篷内壁吹得向内翻腾。连一丝对流的风也没有。我从不曾如此强烈地感受到热气炙着我的头,喉咙里好干涩。我脱下帽子,用沾着尘土的手臂抹过前额。
当伙房篷亮出橘、蓝旗帜,昭告团员晚餐就绪,好些个班齐尼兄弟的新成员加入排队,从他们手上抓着的红色粮票就看得出来了。那个胖汉吉星高照,胡子婆也交上好运,还有好几个侏儒也录取了。艾蓝大叔聘用的新人全是艺人,不过有个倒霉家伙才刚录取,却在离开艾蓝大叔车厢时多看了玛莲娜几眼,目光太热切了点,被奥古斯特逮到,于是又丢了差事。
大象的眼泪 九(4)
几个其他的人也跟去排队,但没有一个蒙混过埃兹拉的眼睛。埃兹拉惟一的差事就是记住团里每个人的长相,老天哟,他还真出色。每当他朝某个倒霉鬼撇撇拇指,老黑便上前处理。其中一两个人在一头摔出伙房篷之前,还拼了老命抓了一把食物在手里。
邋遢静默的汉子们在炊事篷周边流连,目光饥渴。玛莲娜经过保温桌的时候,一个汉子跟她搭讪。他是个瘦竹竿,脸颊有深纹。倘若不是沦落至此,他应该也是个俊帅的男子。
“小姐——嘿,小姐,可以施舍一点吗?一片面包就好?”
玛莲娜停下脚步看他。他面容消瘦,目光绝望。她看看自己的盘子。
“噢,好嘛,小姐,行行好,我两天没填过肚子了。”他舌头舐舐干裂的嘴唇。
“继续走。”奥古斯特说,挽着玛莲娜的手肘,坚定地领她到篷子中央的一张桌子。那不是我们平日的桌位,但我注意到大家多半不跟奥古斯特争辩什么。玛莲娜默默无语地坐下,偶尔偷眼看一下篷外的汉子们。
“唉,我受不了。”她说,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