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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诺的文学有好多个不同层次的阅读,它的叙述方法彷彿万花筒般的瑰丽。它观察事务或意义,都会将它正读与反读并施,解开它的归属位置,而后重新放在一个与它相对立或相反的关系里,让虚假因此而被抛出,使意义从此而成为一种等待。卡尔维诺毕生的文学事业,即是在于不断的抛出,世界因而变得更加空圹,但空圹的虚,却又是好大的沉重。每当展读卡尔维诺的作品,在尝尽它智巧、锋利、通达、豁然的况味后,我最后总是会在恍惚的太息中掩卷,油然而生古今溷同的苍茫之感,并觉得自己似乎也变成了那个静观万务的巴黎隐士卡尔维诺。
卡尔维诺的著作里,我最喜欢的是那本仍未被译成中文的《帕洛玛先生》,一方面因为那是他的心灵独白与冥思,也是他活着时所出版的最后一本著作。在他赠书给至交时题曰:「这是我对自然的最后思考。」这本薄薄的小书,封面是对比的两个人,一个是伽利略,另一人则是隔着屏风而沉睡或者在冥想的女士。封面的这种对比似乎很有暗指的意义,科学家根据观察而测度世界,而小说家则用想像来描述及捕捉真实。他把自己提到与伽利略等高的地位。而卡尔维诺也以他自己来证明了这种可能性。
因此,让我们来喜欢卡尔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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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隐士》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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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隐士》 前言 埃斯特·卡尔维诺(esther calvino)
此书中我收录了卡尔维诺已经发表、散见各处的12篇文章、未发表的一篇──「美国日记」,还有一篇在义大利未发表过,瑞士卢卡诺区限量出版的「巴黎隐士」。
1985年8月,距出发去哈佛大学一个月,卡尔维诺既累又烦。他想在去美国前结束手边准备中的六篇演讲稿,未能如愿。修改、调整、「剪贴」,然后一切,或几乎一切如旧。进度是零。
我当时想,可能的解决办法是说服他转移注意力,把精神集中到他众多计画中的一个。对我的问题:「你为什麽不乾脆丢开演讲去把《圣乔凡尼之路》写完呢?」他说:「因为那是我的自传,而我的传记还没有……」话没说完。他是要说「还没结束?」抑或想的是「那还不是我完整的自传」?
多年后我找到一份稿子,标题是「自传作品」,包括已做好出版说明的一系列文章。所以说,是有另外一个,与《圣乔凡尼之路》书中所勾勒完全不同的自传计画。不能说不可能,但很难猜出卡尔维诺想以什麽方式呈显这些按时间先后排列的文章。毫无疑问谈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企图明显是要阐明他的选择:政治、文学、存在,让大家知道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及何时。何时格外重要:在《青年政治家回忆录,1960~1962》的作者注中,卡尔维诺写道:「关于我所表达的信念(第二篇),如同这本合集的任何一篇文章,只是我对事物当时──仅止当时──看法的见证。」
卡尔维诺为此书所准备的材料只到1980年12月。按作者意愿,其中三篇以时间为序刊出两个版本。我加入了最后五篇,因为是自传作品,也因为我觉得作品会因之更完备。
将这些文章摆在一起,我发现其中几篇缺少自传作品应有的直接性。当然不纯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想到要把「美国日记1959~1960」收进来,而是因为那次旅行在他一生中的重要性,卡尔维诺于不同场合都曾提到或写过。尽管如此,他仍然决定不出版由这次旅行写就的《一个乐天派在美国》,当时已在二校。对此临阵反悔,在他1985年1月24日写给卢卡·巴拉内利(luca baranelli)的信中有所解释:「……我决定不出版该书,因为重看之下,我觉得就文学作品而言太过小品,就新闻报导而言缺乏新意。我做对了吗?天知道!当时倘若出版,这本书毕竟是对那个时代,我的某一段心路历程的一个纪录……。」反之,「美国日记」是他定期写给埃伊瑙迪(einaudi)出版社朋友丹尼耶雷·彭克罗利(daniele ponchiroli)的信,收信人也可以是出版社所有工作人员,甚至像卡尔维诺写的,任何一个想知道他的美国印象及经验的人。
就自传资料──而非文学尝试──我认为是必要的;像自画像,最发自内心也最直接。所以,这本书的价值可以是:将读者与作者之间关系拉得更近,透过这些文章深入这层关系。卡尔维诺认为「重要的是我们之为我们,深化我们与世界、与他人的关系,这个关系可以是关系之所以存在的爱加上转换的意志力之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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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在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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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都灵为第二故乡的人──在文学界──我想并不多见。我认识以米兰为第二故乡的人很多──我敢保证,几乎所有米兰的文人都是!以罗马为第二故乡的人数不断在上升;以翡冷翠为第二故乡的人,比以前少,但是还有;都灵呢,则相反,说起来其实应该生于斯,或在最后汇流入波河的涓流自然推动下,由皮埃蒙特省各个山谷涌进都灵来。对我而言,都灵却不折不扣是选择的结果。我的出生地,里古利亚省,其文学传统只是碎片或灰烬,所以每一个人都可以──多幸运啊!──揭示或创造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传统;我的土地不是什麽盛名远播的文学首府,所以里古利亚文人──小鸟几只,说真的──也只好是候鸟了。
都灵吸引我的,是与我的乡亲及我所偏好相去不远的某些精神:不编织无谓的浪漫情怀,对自己的工作全心投入、天性害羞的不信任、积极参与广阔世界游走其中不故步自封的坚定、嘲讽的人生观,清澄和理性的智慧。所以说都灵吸引我的是它的精神文明,而非文学。这就是那个城市三十年前由另一位「后天」的都灵人,原籍撒丁岛人的葛兰姆西(antonio gramsci)认出、激发出,由土生土长的都灵人葛贝提(piero gobetti)记录下来,直到今天仍振奋人心的魅力。战后初期革命工人即组成领导阶级的那个都灵,反法西斯知识分子坚不妥协的那个都灵。那样的都灵还在吗?在今日义大利现实中还听得到它的声音吗?我相信它的潜力蛰伏有如灰烬下的余火,虽然不显但继续燃烧。我的文学都灵跟某个人是分不开的,我有幸曾与他如此亲近,他却太早离我而去:如今关于他的文章很多,但往往愈描愈看不清。光凭他的作品确不足以勾勒出他完整的轮廓,因为重要的是他表现在工作上的风范,看一位文人的修养加上诗人的敏锐如何转化为生产力,供他人开发的有价物,使理念组织化及流通化,转化为结合所有科技及现代文化文明的实践与教学。
我说的是契撒雷·帕维瑟(cesare pavese,'1')。对我,还有其他认识他、与他熟识的人而言,都灵教给我们的与帕维瑟教给我们的大同小异。他的影子填满了我的都灵生活;我写的每一页文字第一位读者都是他;是他带我进入那直到今天仍使都灵保有国际间文化重镇地位的出版业'2';也是他,街道、丘陵散步中教我观看他的城市,品尝那细致之美。
照理说应该要改变一下话题,谈谈一个像我这样的异乡人如何融入这片景致,我过得好不好,岩岸的鱼和丛林中的鸟如何迁徙到这个拱门之城,呼吸着雾气和阿尔卑斯山麓的凛冽寒风。可是那得长篇大论。还应该试着找出那将这些方整道路组成的几何体与我家乡那些灰泥牆组成的几何体连接起来的神秘顽皮动机。还有,都灵大自然与文明之间的特殊关系:像街道上树叶的新绿,波河上的粼光一闪,丘陵亲切的相望。只要对着那未被遗忘的山水重新打开心扉,重新让人与辽阔的自然世界面对面,重新赋予──简而言之──生之滋味。
~《靠岸》(lapprodo)季刊; ii; 1,1953年1月13月。
译注:
'1':契撒雷·帕维瑟(cesare pavese; 1908~1950),作家。义大利30年代文化过渡到大战后新民主文化阶段文人投入政治、社会的代表人物。终其一生都在对自己及与他人的关系的分析中挣扎。1950年自杀。埃伊瑙迪出版社中坚分子。
'2':即埃伊瑙迪出版社。1933年成立,创办人朱利欧·埃伊瑙迪(giulio einaudi; 1912…)。出版社的合作对象皆为当时文化界左派新血如雷翁内·金芝柏(leone ginzburg)、马西莫·米拉(massimo mila)、契撒雷·帕维瑟,很快便将出版重心放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