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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轮不到我呢?〃敏沉着地说,声音是很坚决的,好像他确实相信他的轮值已经到了。
〃不行,我们恨的是制度,不是个人,不是个人……〃亚丹痛苦地说,他知道敏已经下了决心了,事情是无可挽回的。
但是他相信在目前暴力并不是必需的,个人的恐怖更没有好处。他们正在困难的环境中挣扎,他们应该慢慢地发展。一时的痛快只会给他们摧毁一切。他并不害怕牺牲。但是他相信那种行动不会有好处。更难堪的是他不能够在失掉雄和志元以后再失掉一个像敏这样的朋友。
敏痛苦地微笑了:〃亚丹,不要再说这些话。你不会说服我。你神经太过敏了,我并不打算做什么事情。〃这一次敏说了假话。
亚丹果然不作声了。他并不相信敏的话。他知道敏在骗他。他也知道任何理论都不能够阻止敏。他的话也是没有用的。对于这个他不能够做任何补救的事情。他痛苦地在心里计算那未来的损失。
他们到了慧的家。影出来开门。碧和佩珠还没有来,众人正在担心,但是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她们便赶来了。
〃我们很替你们担心,害怕发生了什么事情,〃仁民欣慰地对佩珠说。他又问:〃你们在路上遇见什么吗?〃
〃连鬼影也没有看见。我们一路上非常安全,〃佩珠回答道。碧把那一大包东西放在慧的床上。
大门给关上了,他们又把杠杆架上,还留着贤在门口看守。在慧的寝室里,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下面会议开始进行,每个人轮流地低声谈话,话很简单,但很扼要,没有谁说一句多余的话。这样仔细地谈了两个钟头,他们决定了几个办法,几个战略,几个进行的步骤……会议一结束,陈清就走了。克接着也走了,他留在这个地方是很危险的,旅部老早就想去掉他。所以他们派他到另一个小城去,报告这次的事变,并且要求那边朋友们的帮助。
影把克送到大门口,带着笑容伸出手给他,关心地说:〃克,我等着你。你出去要当心埃〃克紧紧地捏住影的瘦小的手,眼镜下面透出来感激和友爱的眼光。他含笑答道:〃我知道。你也要小心埃〃他看见影喜悦地点了点头,又说一声〃再见。〃就转身走了。
影又把大门关上。
接着亚丹就回学校,影到妇女协会,他们在这里的危险性比较少,而且还有工作等他们去做。贤跟着亚丹走了。
慧听说佩珠他们还没有吃晚饭,就拿出了一筒饼干,又烧了开水泡茶给他们喝。大家谈了许多话。敏一个人说得最少,却吃得最多,喝得最多,好像他的心里很平静。然而他那张脸却又是很阴沉的。
〃敏,〃佩珠温和地唤他道,〃你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情,你疲倦吗?〃她关心敏,因为她知道一件事情在苦恼他。
〃没有什么,〃他连忙解释道。他微微一笑,但是这笑容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却是很凄凉的。他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他却留恋地望着屋里的每个人。
〃我也回去,〃仁民站起来说。
〃不行,你不能回到志元那里去。〃佩珠阻止他说。
〃但是那里还有些东西,〃仁民迟疑地说。
〃仁民,你的东西我去替你拿。你到佩珠那里去睡,那里比较安全,〃敏马上接口说,好像他害怕仁民会住到他的家去。
众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也不大留心这件事情。他说的倒是真话,佩珠那里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林舍的已故的丈夫是这个城里有名的绅士。
〃敏的话不错,仁民,你就到我家里去睡。你的东西我明天去拿。敏也不要去。〃佩珠接着说。〃你在这里我们应该担保你的安全。万一将来情形十分紧急,我们就让你先走。〃
〃让我走,你们呢?难道我怕死?我就不能同你们共患难?〃
仁民热烈地争辩道,他觉得他不能够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
〃我们为什么要让你死呢?在那边他们很需要你,〃慧把她的细眉微微一皱,关心地说,然后就低声唱起来:〃我知道我活着的时候不多了,我就应该活它一个痛快。〃
〃慧,你又在唱这种歌,〃佩珠在旁边抱怨道。
慧在房里走了几步,她望着佩珠回答道:〃我仿佛看见死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说不定我们明天就不能够再见面。〃她说到这里就淡淡地一笑。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相信。我们还没有做出事情来,决不能死。〃碧坚定地说。她的小眼睛里冒出火,她的面容很庄严。
〃我们走吧,〃佩珠对仁民说。她看见敏还留在这里,便唤敏道:〃敏,我们一道走。〃她在桌子上拿了一只手电筒。敏正要走了,他忽然注意到桌上还有一只电筒,就去拿了在手里,对着慧说:〃这个给我。〃
慧点了点头,但过后又猛省般地问道:〃你平日不是不肯用电筒吗?〃
〃这一次我要破例了,〃敏微笑地回答道。这两三年来敏就不曾用过电筒,只是因为怕引起一个痛苦的回忆。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晚上他身上揣了草案被一个兵抓住要检查,那个叫做德的朋友来救了他。德牺牲了性命,他却因此活到现在。他想到那个朋友便不能够宽恕自己。那个晚上他手里拿了一只电筒,而且也许就因为那只电筒才发生以后的事情。电筒从此失去,德也就不曾活着回来。他以后每看见电筒便想起那个失去的朋友。所以他不肯再用它。这件事情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但是他们却不明白真正的原因。
慧不再说话了。她痴呆似地看着敏的脸,她的脸上渐渐地堆满了疑云,她那两只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了。
敏似乎不曾注意到这个,他掉转身子跟着佩珠和仁民往外面走了。等到他跨出们限,走下石阶到了街心时,慧忽然开了门跑出来唤他:〃敏,你不要走。你就在这里睡吧。我有话对你说。〃
敏把电筒一按,用电光去照亮慧的脸。那张脸依旧是丰腴的,给浓发掩了右边的脸颊,眼睛里有泪光。他迟疑一下,他觉得心跳得很厉害,他很想跑过去捧住她的脸颊狂吻,但是他马上就镇定下来,用一种冷淡的、几乎是粗鲁的声音说:〃不,我走了。明天见。〃他灭了电光,让慧消失在黑暗里去了。他仿佛听见她关门的声音。
他没有一点留恋地走了。在他的眼前忽然现出他那个亡友德的鹰脸一般的面庞,同时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来:〃敏,你走。〃他的眼睛润湿了。
佩珠看见敏许久不说话,又知道他们快要跟他分手了,就唤住敏,温和地说:〃敏,你不该瞒我们,我知道你已经下了决心。不过你应当仔细地考虑啊,不要只图一时的痛快。〃她知道敏的心就仿佛看见了它一般。而且敏今天晚上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敏不说话,却只顾埋着头走,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
仁民接着也唤他一声,他仍旧不回答。
他们很快地走到了两条巷子的交叉处,敏应该往西去了。
在这里也很静,除了他们三个,便没有别的行人。
佩珠站住了。她向四周一看,低声说:〃敏,你就这样跟我们分别吗?〃她伸出手给他。
敏热烈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激似地说:〃你们原谅我……我真不愿意离开你们。〃他的眼泪滴到佩珠的手腕上。
〃为什么要说原谅?就说祝福吧。……你看,我很了解你。不过你也要多想想埃我们大家都关心你。〃佩珠微笑地、亲切地说着。她慢慢地把手腕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去。
敏又和仁民握了手,一面说:〃谢谢你们,我们明天还可以见面。〃他决然地掷了仁民的手往西边的巷子里去了。
佩珠还立在路口,痴痴地望着他的逐渐消失在阴暗里的黑影。她心里痛苦地叫着:〃他哭了。〃
仁民看见她这样站着,便走近她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亲密地低声在她的耳边唤道:〃佩珠,我们走吧。〃
她不答话,却默默地同他走着,身子紧紧地偎着他。过了好一会她才叹息地说:〃敏快要离开我们了。〃
仁民一手搂着佩珠,一手拿着电筒照亮路,慢慢地往前面走。他把头俯在她的肩上,温柔地在她的耳边说:〃佩珠,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
佩珠默默地走着,过了半晌,忽然自语似地说:〃许多年轻人到我们里面来,但是很快地就交出生命走了。敏说过他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悲痛。
她的悲痛传染到仁民的心上,他爱怜地紧紧搂住她,好像这偎倚可以给他们把悲痛扫除掉。
〃佩珠,不要想那些事情了。明天的太阳一定会照常升起来的。在那个时候以前我们就不可以谈点别的事情,个人的事情吗?〃仁民的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