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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到周末,杂货铺的买卖比最近每周的平均营业额少挣百来块钱。弗兰克早料到会这样的,就在星期四下午停业了半小时,搭电车到银行去了一趟,提出二十五元存款,分批放进现金出纳机里,星期四放五元,星期五放十元,星期六又放十元。就这样,每天晚上,艾达在她的账本里记下营业额的时候,她才不至于太难受。一星期少收入七十五元总比少收入一百元好受些。
莫里斯在医院里住了十天,身体好一点了,就由艾达和海伦雇一辆出租汽车接回家来,卧床休养。弗兰克鼓起勇气,想上楼去看看他,这次准备立即行动,马上上去。他打算带一点刚烤的新鲜点心,也许带一块奶酪蛋糕——他知道这是掌柜喜欢吃的,或者苹果卷筒蛋糕;可是伙计担心这样做太早,而且说不定莫里斯会问他哪儿来的钱买蛋糕。他会嚷起来:“你这小偷,就因为我病倒在楼上,才让你还留在这儿的。”可是,莫里斯当真这样想的话,他早就会把弗兰克干的事情告诉艾达,而她也会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撵他出去了。所以伙计现在断定他没提过。他反复寻思,掌柜常常把事情闷在肚里,这是担心自己可能错误地估计形势的人常有的作风。因此掌柜也许到头来会改变对弗兰克的看法。于是伙计竭力想编一些理由来证明,掌柜在病好以后,继续留他在杂货铺里是值得的。弗兰克认为,只要自己能留下来,什么事他都愿意答应。“别担心我会再偷你的钱,或者别人的钱,莫里斯,要是我再偷,我马上就死。”他希望,这样一赌咒,加上帮他维持营业的一番好意,会使莫里斯相信他的诚意。最后他决定,先不忙上去看他,还是等一下再说。
关于弗兰克,海伦无论对谁都一字不提,这道理是不难理解的。他却从未忘记自己给她的伤害。他没打算要伤害她,但是他干了。现在他打算改正,做点好事,只要是她要的,他什么都肯做。即使她什么都不要,他也打算做一点他该做的事,完全出于自愿,没有别人逼,而是自己逼自己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自制,为了爱情。
整个这段时间里,他只是瞥见她几次,他有多少话要说,那些话沉重地压在他心头。他隔着橱窗的玻璃看到她——她宛如在水底下。透过绿色的玻璃,她看上去象沉在水里,可是天啊,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可爱。他对她产生一种情意绵绵的怜惜之心,并且因为他把她害得这样可怜感到羞愧。有一次,她下班回家,她的目光碰巧和他相接,眼神里流露出厌恶。我这下可完了,他想,她会走到这儿来吩咐我死到别处去;可是,她的视线一移开,她就走得无影无踪了。跟她完全隔绝,只落得向她的影子告罪,向她留在空气中的芳香告罪;这使他感到极度痛苦。他对自己,而不是对她作了忏悔。苦就苦在,他要忏悔,可是谁愿意听?有时他真想痛哭一场,但觉得那未免太象个孩子了,他不愿这样做,也做不来。
一次,他在过道里遇到她。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走远了。他感到自己对她的爱情涌上心来。她走掉以后,他觉得,绝望就是对他的惩罚。他一直希望惩罚来得猛些、快些;可是它来得很慢——从没来过,却又明明在那儿。
毫无办法接近她。已经发生的一切,使她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却没法闯进去。
有一天,一大早他就站在过道里,等她下楼来。
“海伦,”他一面说,一面把他最近常在店堂里戴的那顶布帽子抓下来,“我很伤心,我要向你道歉。”
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别跟我讲话,”她说,嗓音因轻蔑而哽咽。“我不要你道歉。我不要见你。我不要认得你。等我父亲身体好一点,就请你走。你帮了他和我母亲的忙,这事我得感谢你;但是你对我毫无用处,你叫我恶心。”
大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
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在雪中站在她的窗外。他赤着脚,但不觉得冷。他在飞飞扬扬的雪花中已经等了好久,有些雪花留在他头上,差一点把他的脸也冻成冰了;但他继续等下去。终于她动了哀怜之心,打开窗子,扔出来一点儿什么。它飘下来,他先以为是一张写着字的纸条,原来是一朵白花,冬天看到白花,他感到意外。弗兰克一把抓住它。因为花是从半开的窗子里扔出来的,他只瞥见她的手指,然而他也看到她房间里的灯光,甚至感觉到它的温暖。他要再看第二眼的时候,窗关得严严的,而且已经被冰封住了。甚至在梦中,他也知道窗子从没开过。根本没有这样的窗子。他低头看手里的花,还来不及看清花在不在,发觉自己已经醒了。
第二天,他在楼梯脚边等她,光着头,灯光照在他头上。
她下楼来,冷冰冰的脸转了开去。
“海伦,我对你的爱情是任何东西都扼杀不了的。”
“在你嘴里,它成了个脏字眼。”
“一个人做错了事,就得永远受罪吗?”
“我才不管你的事呢。”
他每次在楼梯口等她,她总是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仿佛根本不存在他这个人。他确实不存在。
弗兰克想,要是在哪个黑夜这家铺子炸掉了,那我还是死去算了。他想尽办法赖着不走。买卖惨极了,他毫无把握这家杂货铺还能维持多久。要是铺子垮掉,一切都完了。如果他能让它支撑下去,那么迟早总会有转变的可能,而一有转变,别的变化也可能跟着发生。要是他能让杂货铺站住脚,直到莫里斯下楼来,那至少还会有两星期的时间可以使形势改观。几个星期成不了什么事,但是这样也好:因为他要完成他必须做的事,就需要几年的时间。
塔斯特和佩德森的特价商品卖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他们想出了一个个吸引人的办法,不断招揽主顾来买。弗兰克的顾客就越来越少了。有几个人如今在街上和他擦肩而过,连个招呼也不打。有一两个甚至跨过电车轨道,到街对面去走,免得看到窗口他那张苦脸。他把银行里余下的存款全都提出来,每星期贴一点进去,算是收入。可是,情况糟到何等地步,艾达也看得出来。她泄气了,谈到要把铺子交给拍卖商。这下他痛苦得都快疯了。他非得再努力一把不可。
他试遍了各种办法。他赊销特价商品,把货色卖掉了一半。可是两个挪威人接着又削了价,这样,他架子上剩的货色就再也卖不出去了。接连两夜,他通宵营业,可是挣的钱还不够付电灯费。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打算把铺子装修一番。用他银行存折上的最后五元钱,他买了几加仑蹩脚油漆。于是,他把一部分架上的货物腾空,刮掉墙上发霉的糊壁纸,把墙漆成悦目的黄色。他漆好一部分,再漆一部分。墙漆好以后,他借来一架高梯子,一点一点把天花板刮干净,然后漆成白色。他把货架放回原处,还用一角商店里买来的凡立水把架子刷得干干净净。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并没引回来一个老顾客。
看来似乎不大可能,但是店里的买卖确实是越来越糟了。
“你跟莫里斯谈到买卖怎样说的?”弗兰克问艾达。
“他没问我,所以我也没告诉他什么,”她没精打采地说。
“他现在身体怎样了?”
“还很虚弱。医生说他的肺弱得象张纸。他不是看书,便是睡觉。有时听听收音机。”
“让他休息吧。休息对他有好处。”
她又一次问他,“你为什么白干得那么起劲?你留在这儿为的是什么?”
他真想说“为了爱情”,可是没有勇气,只说,“为了莫里斯。”
但是他骗不了她。要不是她确实知道海伦不再睬他,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也会要他卷起铺盖走路的,尽管多亏他,他们才暂时免于沦落街头。他可能干了什么蠢事,才失去了她的欢心。可能她父亲的病使她更加体贴爹娘。艾达也真傻,会担这份心。而她现在还在担心,因为海伦到这样的年龄竟还对男人很少感觉兴趣。纳特打过电话来,但她连电话机旁也不高兴走近去。
弗兰克想尽一切办法节省开支。经艾达同意后,他让人把电话拆了。他实在不愿意拆,因为他想海伦可能有时候下来接电话。楼下两只取暖炉,他只开一只,可以少付些煤气费。他把前面店堂里那只开着,好让顾客不至于觉得冷;厨房里那只再也不用了。他在围裙里面穿上一件厚羊毛衫、一件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