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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陷入了沉默。她心神不定地听着收音机的播音,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跳舞了。
“不要伤心,弗兰克。”
“我腻烦了,”他态度生硬地说。
“弗兰克,”海伦说,“我说我以前跟人睡过,如果你想知道,事实上我做了很后悔。我承认我有过快感,可是事后我认为不值得,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会这样想的,因为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以为自己只是要自由,就对于这种事感到满意。可是,如果你没有爱情,干这种事算不了自由,因此我下了决心,除非我真的爱上谁,我再也不干这事了。我不愿自暴自弃,我要克制自己,我也希望你能克制自己,我这样要求你,只是为了有一天我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你。”
“废话,”弗兰克说,可是随后他自己也觉得意外,竟被她的想法打动了。他把自己看作是能克制的,并且希望真的如此。他觉得,这是一种似乎熟悉而遥远的想法。他回想起自己一再想更好地克制自己,却极少做到,不禁感到懊悔和莫名的悲伤。
他说:“我刚才讲的话并不是我内心要讲的,海伦。”
“我懂,”她回答。
“海伦,”他说话的声音嘶哑,“我希望你了解,我是个心地非常好的人。”
“我从没认为你坏。”
“即使我做坏事的时候,我还是个好人。”
她说她觉得自己懂他的意思。
他们再三亲吻。他想,如果他等到的是好东西,那就等吧,比等待还要坏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呢。
海伦重又躺在床上睡了过去,直到尼克和泰锡回家进卧室的时候才醒来。他们谈论着才看的电影,那是一张爱情片子,泰锡非常喜欢。他们脱了衣服上床以后,那张双人床嘎吱嘎吱直发响。海伦替弗兰克感到难过,而弗兰克看样子倒并不难过。尼克和泰锡很快就睡着了。海伦的鼻息很轻,她听着他们粗重的鼾声,一直在发愁她怎样才能回到自己的一层楼去,因为艾达要是还醒着,就会听到她走楼梯的声音。弗兰克低声说,他可以抱着她到门廊那儿,然后过几分钟她再上楼,好象才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她穿好大衣和套鞋,戴上帽子,特别提醒自己别忘了拿伞。弗兰克抱着她走下楼。只听得他一个人的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没多久,他们吻别以后,他冒雨出去散步,海伦这才开了过道的门上楼去。
随后艾达才睡着。
从此以后,海伦和弗兰克一直在外面碰头。
一天下午,天下着雪,大门开处,进来了刑警米诺格,被他推搡着走在头里的是个粗壮汉子,戴着手铐,脸也没刮,穿一件褪色的绿防风外套和斜纹粗布裤。这人约莫二十七岁光景,两眼无神,帽子也不戴。到了店堂里,他举起铐着的双手,抹去湿漉漉头发上的雪花。
“莫里斯在哪儿?”刑警问伙计。
“在后间里。”
“走,进去,”刑警米诺格对那个戴着手铐的人说。
他们走进后间。莫里斯正坐在长沙发上,偷偷地抽着烟。他慌忙把烟蒂捺熄,丢进垃圾桶里。
“莫里斯,”刑警说,“我想我已经把揍你脑袋的人逮住了。”
掌柜的脸白得象面粉。他瞅着那人,但没走近去。
过了一分钟,他咕噜道,“是不是他,我拿不准。当时他脸上蒙了手绢。”
“这个狗杂种很高大,”刑警说。“揍你的那个人不也是个大个子吗?”
“是胖墩墩的,”莫里斯说。“另外那个人才是个大个子。”
弗兰克站在门口留神看着。
刑警转身问他,“你是谁?”
“他是我的伙计,”莫里斯说明一句。
刑警解开大衣,从上装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帮我个忙,”他对弗兰克说,“把这缚在他脸上。”
“我不想干,”弗兰克答道。
“算是帮个忙。免得我头上挨他的手铐砸。”
弗兰克接过手帕,满心不愿意,却还是把它缚在那家伙的脸上。嫌疑犯身子挺得笔直。
“现在看看怎么样,莫里斯?”
“我说不上来,”莫里斯说,有点窘。他只好坐下来。
“你要喝点水吗,莫里斯?”弗兰克说。
“不要。”
“慢慢来,”刑警米诺格说,“仔细看看吧。”
“我认不出来。揍我的那个人行动还要粗暴。他的嗓门也很粗——才难听呐。”
“讲几句话,小伙子,”刑警说。
“我没抢过这个人,”嫌疑犯说,嗓音死气沉沉。
“是这样的嗓子吗,莫里斯?”
“不是的。”
“他象不象另外那个人——胖家伙的帮手?”
“不象,完全不象。”
“你怎么有那么大把握?”
“那个帮手是个神经质的人。他比这个人个子大。再有,这人的手很小,那个帮手的手又大又肥。”
“你能肯定吗?昨晚上他在作案的时候,我们当场逮住他的。他跟另外一个在逃的家伙抢了一家杂货铺。”
刑警把手帕从那人脸上拉了下来。
“我不认识他,”莫里斯最后明确地说。
刑警米诺格把手帕折好,塞进口袋。他除下眼镜,放进皮盒。“莫里斯,我记得已经问过你,可曾在附近看到我儿子沃德·米诺格。见过没有?”
“没见过,”掌柜说。
弗兰克走到水斗边,拿了一杯水漱漱嘴。
“也许你认得他吧?”刑警问他。
“不认得,”伙计说。
“那就算了。”刑警扣上大衣。“顺便问一声,莫里斯,你查出是谁偷了你的牛奶没有?”
“再没有人偷了,”莫里斯说。
“走吧,小伙子,”刑警对嫌疑犯说。
戴手铐的家伙出了店堂,在雪中走着,刑警紧跟在他后面。
弗兰克看着他们钻进警车,替那家伙难受。
要是他们现在逮住我,怎么办?他想,尽管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莫里斯想到失窃的几瓶牛奶,带着内疚的心情瞪着伙计。
弗兰克刚好在打量自己的一双手有多大,然后只好上厕所去。
吃过晚饭,他正躺在床上,思量着自己的一生,只听楼梯上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砰地敲他的房门。他吓得心直跳,站起身,硬着头皮走过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外的是沃德·米诺格,从那顶讲究的礼帽下面望着他咧开嘴在笑,他的一双小眼睛粘糊糊。他瘦了,模样更丑。
弗兰克让他进来,然后把收音机开响。沃德坐在床上,鞋上的雪水滴滴答答直往下掉。
“谁告诉你我住在这儿的?”弗兰克问。
“我看到你进过道,打开门,还听见你上楼的。”沃德说。
我怎样才能摆脱这个杂种?弗兰克想。
“你最好别上这儿来,”他说,心情沉重。“你戴了这顶该死的帽子,要是莫里斯认出你来,我们两人都得坐牢。”
“我是来找我的暴眼朋友路易斯·卡普的,”沃德说。“我问他要瓶酒,可是他不给,因为我没钱,于是我就想到我的漂亮朋友弗兰克·阿尔派恩,他会借点钱给我。他是个老实、勤恳的杂种。”
“你找错人了。我很穷。”
沃德狡猾地望了他一眼。“我很清楚,你偷犹太人的钱,到现在一定积了一大笔。”
弗兰克瞪眼望着他,没有答话。
沃德的目光转来转去。“你偷他的零钱,才不关我的屁事。我来是为了这样一桩事情。我找到一笔新买卖。我们干起来没有一点风险。”
“我早跟你讲过,我对你的买卖不感兴趣了,沃德。”
“我还以为你想把手枪要回去呐,否则上面刻着你的名字,一不小心很可能丢了。”
弗兰克搓搓双手。
“你只消开车,”沃德亲切地说,“这买卖是桩毫不费力的事情,是在湾岗那儿的一家大酒店。九点以后他们只留一个人看守。到手的钱会超过三百。”
“沃德,我看你的气色说什么也不配再干这种事了。你的样子看起来更需要住医院才好。”
“我只不过胃痛得厉害。”
“你还是当心自己的身体好。”
“你真叫我要哭出来。”
“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重新做人?”
“那你自己呢?”
“我在努力试着做。”
“你那个犹太姑娘倒真能感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