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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抽烟,”她尖刻地说,“你干吗不听那医生的话?”
“不止一个医生讲过,”他说。
随后,他注意到她穿的衣服。“有什么高兴事?”
艾达有点窘,说道,“我想,说不定今天买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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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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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五十一岁,比他小九岁,一头浓发至今几乎还全是黑的。可是她的脸上满是皱纹,两条腿站久了就发痛,尽管她穿的鞋子脚心部分有衬垫。那天早晨她醒来,心里直怨掌柜不该在许多年前逼着她迁出犹太人居住区来到这儿。她至今还怀念他们的老朋友和老乡——撇下这些亲人,财却没发成。这已经够糟的了,但是比孤独更难受的是,还要没完没了地为钱操心,她觉得痛苦。她不甘心跟掌柜一起吃苦,但这种心情她没有流露,而且她的不满也只限于唠唠叨叨地数落,因为她感到内疚,当初他为了想当药剂师而第一年上夜中学的时候,是她费尽口舌劝说他开杂货铺的。这么多年下来,他变得很执拗。过去她有时还能抵制他;可是现在,他的犟劲真叫她受不了。
“买主,”他咕哝道,“要到下次普珥节(犹太人为纪念其种族免受哈曼策划的屠杀的节日)才会来了。”
“不要净讲刻薄话。卡普打过电话给他。”
“卡普,”他满心厌恶地说,“他在哪儿打的电话——那个小气鬼?”
“在这儿打的。”
“什么时候?”
“昨天,你在睡觉。”
“他对他讲了些什么?”
“卖铺子——你的铺子,廉价出售。”
“廉价出售,那是什么意思?”
“房子现在值不了多少钱。至于存货和装置家具,那也不值什么,也许三千,也许还不到。”
“我付了四千呐。”
“那是二十一年前,”她恼火地说。“所以不要出售,还是拍卖的好。”
“他连房子也要吗?”
“卡普不知道。也许要。”
“这个碎嘴子。你想想,最近三年里他遭了四次抢劫,还连个电话都舍不得装,他讲的话一分钱也不值。他答应过我,他决不让街角上再开一家杂货铺,可是,他招来了什么?——一家杂货铺。他为什么给我找买主?他早先为什么不阻止那个德国人到这儿街角上来开店?”
她叹了口气。“现在他想帮你的忙,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你。”
“谁要他对不起?”莫里斯说,“谁需要他帮忙?”
“你为什么没有头脑,当时领得出营业执照,干吗不把杂货铺改成酒店?”
“谁有现钱进货?”
“没有钱,你就什么都别说了。”
“那是跟酒鬼打交道的生意。”
“生意就是生意。隔壁朱利叶斯·卡普一天赚的钱,我们两个礼拜也赚不到。”
但是,艾达看到他生了气,就转移话题。
“我叫你把地板上上蜡。”
“我忘啦。”
“我特意跟你讲了。要不,到这会儿都干了。”
“回头我会做的。”
“等一会顾客来了,在蜡上一走,会把什么都搞脏的。”
“什么顾客?”他嚷道。“哪些顾客?谁会上这儿来?”
“走吧,”她心平气和地说,“上楼去睡吧。我自己来上吧。”
但他还是取出蜡罐和拖把,给地板打蜡,直打得木头发出幽幽的光泽。一个人也没进来过。
她替他烧好汤。“今天早上海伦没吃早饭就走了。”
“想必她不饿。”
“她有心事。”
带着挖苦的味道,他说,“有什么心事?”意思是,她担心的是:这家铺子、他的健康,她的微薄的工资大部分花在房子的分期付款上;她想受大学教育,但却得到一份她不喜欢的工作。当了她爸爸的女儿,她不想吃东西,毫不足怪。
“只要她结婚就好了,”艾达喃喃道。
“会结婚的。”
“早点儿结吧。”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咕噜了一下。
“我真不懂,她为什么不再跟纳特·帕尔来往。一夏天他们象情人一样一起出去玩。”
“一个爱吹牛的人。”
“早晚他会成为一个阔律师的。”
“我可不喜欢他。”
“还有路易斯·卡普也喜欢她。我希望她肯给他个机会。”
“一个傻瓜,”莫里斯说,“就象他父亲。”
“除了莫里斯·博伯,人人都是傻瓜。”
他瞪着眼望后院。
“吃好了去睡吧,”她不耐烦地说。
他喝完汤走上楼去。上楼还比下楼容易些。到了卧室里,他松了口气,拉下黑色窗帘。他已经快要睡着了,睡眼蒙胧可真舒服。睡觉是他唯一的真正恢复精力的办法,一想到睡觉,他就高兴。莫里斯脱下围裙、领带和裤子,放在椅子上。他坐在凹陷下去的大床沿上,解开他那双变了形的鞋上的带子,穿着衬衫、长内裤和白短袜就朝冰凉的被窝里钻。他轻轻把眼睛埋在枕头里,等周身暖过来。他慢悠悠地进入黑甜乡。可是楼上,泰锡·福索正在开动吸尘器。虽然他竭力想把尼克上德国人店里去这件事忘掉,但他还是记起来,而且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真不痛快。
他回想起自已经历过的困苦日子,如今却比过去更苦,简直没法过。他的店铺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中,今天好,明天坏。一夜之间生意会萧条得令人痛心。可是照例又慢慢缓过气来——有时候好象永远好下去了——好一点,也好不了多少,说不上真有起色,只是不坏下去而已。他最初买进这家杂货铺的时候,这一带上还象个样子;这一带的情况越来越坏,他的铺子也每况愈下。就说一年之前,靠一周营业七天,一天连开十六小时,他还能凑合着过日子。怎么个过法?——对付着活呗,人总得活下去。如今,尽管他照旧操劳那么多钟点,他眼看就要破产,他的耐心也磨光了。过去,市面不好的时候,他好歹也挣扎过来了;市面一好,他多少也沾到点光。可是现在,自从十个月前马路那边来了海·施米茨以后,境况就没有一天好过。
去年,一个破产的裁缝——妻子害病的可怜虫——锁上店门跑了。那铺子一出空,莫里斯就感到锥心的焦虑。他带着踌躇的心情去找了卡普,这幢房子的主人,求他别让再开杂货铺。在这一带,一家已经嫌多了。要是再挤进来一家,那么两家都得挨饿。卡普回答说,这一带居民的经济情况要比莫里斯估计的好一些(就杜松子酒来说,也许是的,掌柜心里想),但他还是答应再找个裁缝或者鞋匠当房客。他说是这样说了,可是掌柜的并不相信他。好几个星期过去了,店面一直关着。虽然艾达对他的焦虑嗤之以鼻,莫里斯却无法克服他心底的恐惧。后来有一天,果然不出他所料,空关着的铺子的橱窗上果真出现了一张招贴,说是一家出售精美熟食和食品杂货的新铺子就要开张了。
莫里斯赶紧跑去找卡普。“瞧你给我干的好事!”
卖酒的耸耸一个肩膀说,“这铺子空关了多久,你是看到的。谁替我付税?你不要着急,”他补充说,“以后他多卖点熟食,你多卖点杂货。等着瞧吧,他会给你带来顾客的。”
莫里斯叫苦: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定了。
然而,一天天过去,铺子依然空关着——显得更空了。他发觉自己在这样想:这家新店也许开不成了。那家伙也许改了主意。也可能,他看到这一带很穷,不打算开了。莫里斯很想去问问卡普究竟自己猜对了没有,但是,再去自讨没趣,他却受不了。
他常常在晚上杂货铺关门落锁以后,悄悄地绕过街角,穿过沉寂的马路,走到对面。空关的店堂就在街角药房的左隔壁。里面黑魆魆,没有一个人影儿。每当四下无人,掌柜就从积满灰尘的窗户往里张,想透过黑影看看里面空荡荡的样子有没有改变。连着两个月,一直老样子,这样,每天晚上走开的时候他感到暂时松一口气。以后有一次——就在他发现卡普前所未有地竟然故意回避他之后——他张见后墙上突然冒出来一格格货架,这下把他抱着的希望砸了个粉碎。
没过几天,货架沿着另外几面墙伸展开去。一下子,整个店堂层层叠叠,粉刷得闪亮。莫里斯叮嘱自己别再走近去,可是身不由己,一到晚上就来察看、打量,然后估摸一下会带给自己的损失——用现金计算。每次晚上来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