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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边的领导早就支持我们这个厂了!想怀疑我们吗?那不就是怀疑上面的领导!想查我们吗?那不就等于要查上面的领导!
只要一看到这张门牌,你就得掂掂它的分量,同时你也就感到了它的威势和背景。
它会让你感到很神秘,而神秘就是一种权威、一种象征、一种深不可测的玄机和力量。
这也许正是它的主人们所想表现出来的东西。
两个相当威严的门卫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口。
幸亏带着工作证,没想到门卫只粗粗地看了一眼,连拿也没拿就挥挥手放行了。
原来只是个样子。
也许它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样子。
驴粪蛋外面光,走到里面,立刻就发现它里面其实要多差有多差,要多脏有多脏!
但看得出它相当的繁忙。厂院里、敞棚下,人来人往,车来车去,沸沸扬扬地吵成一片。尤其是库房里的棉花堆积如山,而且仍有满载棉花的车辆不断地驶进来。其实一个纺织厂是好是赖,有效益没效益,只须看看他库房里棉花的多与少就会清清楚楚。
说是一个服装纺织厂,其实服装只是其中极少的一部分,或者根本就只是一块招牌,目的无非是让人感到,无论是产品,还是性质,它都确实是不同于中阳纺织集团公司的一个分厂。
但懂行的人只要一进来立刻就会明明白白,这个所谓的服装纺织厂,其实仍然是一个纯粹的、同它的主厂中纺公司的产品性质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一个棉花纺织厂。
让李高成感到震惊的是,在这个纺织厂里,原则上必不可少的分级车间、加湿车间、清花车间、棉花疏松车间,竟然全都放在一个车间里就全部完成了!
而且并条车间、粗纱车间、细纱车间、络筒车间也竟是在同一个车间里就完成了。其余的经纬车间、浆纱车间、织布车间。以及整理车间也同样在一个车间里就全部完成了。
对一个稍有纺织常识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这样做不仅会直接影响到产品的质量,而且肯定会使一些所谓的工序形同虚设,根本不可能兑现。而若要不使产品质量受到影响,同时又要让那一道道的工序全都兑现,那就只剩了一个办法:最大限度地损害工人的工作条件和个人权益,也就是说,完全无视工人的存在或者根本不考虑工人的身体!再进一步说,要换来这一切,就必须牺牲掉人!
当李高成好不容易找到夏玉莲所在的这个车间,当他掀开那个沉重而又极为肮脏,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车间大门的布帘子时,一股浓烈的、刺鼻的、凡欲让人窒息的气味呛得他根本就走不到里面去。
其实他也无法再迈出一步,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东西!
半空中几团朦朦胧胧浑浑噩噩的东西,大概就是车间里用于照明的设施了。
棉绒、灰尘、粉末、杂屑、湿气……像浓雾一样弥漫在整个车间里。
尤其是各种机器发出的那种震耳欲聋的轰响,几乎能把你给震晕了。一步之遥,即便你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也无法听清你在说什么。于是所有的人要想交流,都只能像聋哑人一样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然后比划来比划去。
这是棉花进来的第一个车间,即使是在工序单一、通风良好、设施齐全的公司车间里,也是最脏最污浊的一个车间。而如今几道工序合并在一个通风条件极次、连一些最基本的设施也没有的车间里,工人的工作条件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不管你怎样想象,当你看到眼前这一切时,那种让人震惊的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站在车间里几分钟后,才渐渐能看清眼前的一些东西。
但只在这几分钟里,脸上身上就已经布满了厚厚的一层棉绒、粉尘、杂屑一类湿漉漉、粘乎乎的东西。尤其是眼睫毛上的感觉最为明显,擦了一次,立刻又想再擦一次,否则就糊得你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东西。
最最让李高成感到难以相信的是,这个车间对棉花保护的设施居然远远要比对人的保护好得多,严格得多,周到得多!处理过的、变得非常洁净了的棉花,竟是在一个全封闭的大圆筒里被传送出去的。传送过去的棉花库里,干净清洁的情形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同工人们工作的这一边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一连问了好几个工人,才总算找到了正在机器旁大汗淋漓地劳作着的夏玉莲。
夏玉莲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白毛女”,头上、脸上、衣服上全都厚厚地长了一层长长的白毛,以至于让李高成好半天也认不出来眼前的这个“白毛女”到底是不是夏玉莲。
她正在费尽全力地干着活,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得到她的背是那样的弯,她的身板是那样的单薄,她喘气喘得是那样的厉害。虽然脸上捂着一个老大老大的口罩,但可能是因为粉尘太重,车间里太湿,口罩戴上很快就会透不过气来的缘故,所以口罩几乎全脱落到了下巴上,整个鼻子整个嘴全都毫无遮拦地裸露出来。其实在这样的地方干这样的重体力工作,尤其是在这样污浊的空气环境里,如果不口鼻共用同时大口大口地呼吸,根本是不行的。戴口罩在这里纯粹是形同虚设,没有任何作用,而不戴口罩,对人体的损害无疑是极为严重,后果也将是不堪设想的。
李高成捅了好几下才让她费力地转过身来,她看了他一眼,朝他打了个手势,又继续地干了起来。
她也一样根本看不清他,因为李高成的脸上、头上、衣服上也全都糊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毛,他也一样成了一个“白毛男”了。
一直等到李高成把她从车间里拉出来,一直等到李高成在脸上擦了又擦,把身上的那一层厚厚的东西拍了又拍,她仍然还是没能认出他来。
可能是外边的光线太强烈了,可能是听力被震动得太麻木了,可能是视力已经变得太弱太差了,也可能是太突然太突然了,不管李高成是怎样大叫大喊,怎样地解释自己,夏玉莲依然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不断地朝他摇着头,不断地问他找她究竟有什么事。
也就在此时,李高成觉得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使劲扭了一下,紧接着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转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于是他便看到了离自己鼻头只有几寸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张同样是满脸白毛,但却是凶相毕露的面孔,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像炸雷一样撞击着耳鼓:
“你他妈的不知道正在上班!你他妈的到底是谁?到这儿来究竟要干什么!你他妈的招呼也不打,就敢把我们的女工拉出来?这儿的人敢是没主的!狗胆包天,你他妈的……”
“你,你是干什么的!”李高成好像好一阵子了,才有点回过神来。他似乎也一下子被这个人的无礼蛮横震怒了,有些激愤地怒斥道,“你怎么能随便骂人,谁给你的这种权力!把你们的厂长马上给我叫过来!放开你的手……”
“他妈的,还没见过你这种东西……”李高成最后听到的似乎就是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因为里边的气味太浓烈了,还是外边的光线太刺眼了;也不知道是刚才自己这么猛然一甩甩得太猛了,还是因为太累太困太饿了;也不知道是这突如其来的事端把他给气憎了,还是这个凶相毕露的家伙把他扭得太狠了……他只觉得天上的那个太阳就像一道弧形的光在眼前闪了一闪,一道黑色的巨大的铁门便轰隆一声朝他崩塌了过来,就好像浑身被绑死了一样,眼前的水泥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在一个过道里了。
两个人一边一个就像拖什么东西似的正把他一层一层往高处拉。
隐隐约约地,他好像觉得这地方是个职工食堂,又好像是个饭店,又好像是个歌厅,又好像是个宾馆。而且离工厂并不远,几个车间里带着震颤的轰鸣声,清晰可闻,仿佛就在附近。
他本想站起来,但可能是两个人拖他的速度有些太快,也可能是自己还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根本就站不起来。
他觉得鼻子上好像糊着一层粘乎乎的东西,用手指探着摸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淤血,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当时迎面给重重地摔倒了。
就在自己所管辖的市区里,就在自己当了十年一把手的这个公司里,自已被这么狠狠地摔了一跤!摔得这么重,摔得这么惨!
他再次试着想站起来,但因为自己就像被绑架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