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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在这儿啊!”他一头撞进了我的膝盖里,哀求着我能给他挠挠耳朵,而我认为他居然可以再一次拖着病体爬到楼上来,如此惊人而伟大的举动,完全应该得到挠耳朵的奖赏。
“马利,你做到了!”我大声叫喊道,“你这只老猎犬!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爬到二楼来了!”
之后,我便和他一起坐在了地板上,我摩挲着他的脖颈,而他则将脑袋摆来摆去,勇敢地用他的下颚轻咬着我的手腕。这是一个好迹象,暴露出那只顽皮的小狗仍然还留在他的身体里面。他安静地坐着,让我拥抱着他而没有试图从我怀中逃跑的那一天,我知道,就将是他快不行了的时候了。前天晚上,他似乎已经敲响了死神之门,而我则再一次做好了更糟的情况随时都可能来临的心理准备。而今天,他喘着气,用爪子扒着地面,试图从我的手里溜走。就在我以为他那漫长的幸运旅程走到了尽头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我的怀里。
我将他的头捧了起来,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当时候到了的时候,你会告诉我的,对不对?”我说道,更像是在发表一个声明而不是在提出一句疑问。我不愿意必须由我作出有关马利是生存还是毁灭的决定。“你会让我知道的,是不是?”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由于白天越来越短,寒风穿过冰冻的树枝呼号着,所以我们都缩在了我们那暖和的屋子里面。我砍下了一株树,把它劈成了足够让我们过冬取暖的柴火,然后将柴火堆放在了后门。詹妮煮了热腾腾的肉汤以及自制的面包,而孩子们则又一次围坐在窗户旁边,等待着茫茫白雪的到来。我也期待着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降雪。可是,我也感到了一丝害怕,因为不知道马利是否能够熬过又一个寒冬。去年的冬天对他来说就已经够受了,而他在这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里则会更加明显地、迅速地衰弱。我不确定他是否可以通过光滑的结冰的人行道、打滑的台阶以及一片被白雪覆盖的茫茫大地。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退休了的老年人大多会移居到佛罗里达和亚利桑那州(两州都位于美国南部,气候温暖)。
在十二月中旬一个寒风凛冽的周日的晚上,当孩子们完成了他们的家庭作业,正在练习着乐器的时候,詹妮开始在炉子上烤着爆米花,然后宣布说晚上全家人可以一起看一部电影。孩子们飞跑着去挑选影碟,我冲马利吹了声口哨,带着他和我一起到外面去从木柴堆里取一篮子枫木。当我将木柴装进篮子里的时候,他便在结冰的草地里四处溜达,面对着寒风站立着,用潮湿的鼻子闻着冰冷的空气,仿佛是在占卜着冬天的来历。我拍着手掌,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然后他便跟着我进到了屋内。他在前门廊的台阶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鼓足了勇气,蹒跚地向前迈去,而他的后腿则被拖在身后。
当孩子们排队等候着电影放映的时候,我便在屋里生起了火。火焰在壁炉里跳跃着,温暖开始充溢了整个房间,炉火的温暖也促使马利将最好的地点——壁炉的正前方,宣布为自己的领地,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我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板上躺了下来,将头靠在了一个枕头上面,我的视线更多地停留在了炉火上面而不是在电影上。马利不愿意失去他那温暖的地点,可是他又无法抵挡这一难得的机会。他最喜欢的人正以倾斜的姿势处于地平面上,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现在,谁会是老大呢?他的尾巴开始“砰砰”地重击在地板上。然后,他开始朝我的方向摆动过来。他在地板上磨蹭着腹部,从一边摆动到另一边,慢慢地移动着,他的后肢在他身后伸展着,很快,他便抵在了我的身上,将他的头在我的肋骨上磨蹭着。在我伸开手臂去搂抱他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他用脚爪站立了起来,激烈地摇着身体,落了我一身的狗毛。然后,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他的下颚就悬挂在我的脸部上方。当我开始大笑起来的时候,他把我的反应看作是放行的绿灯,我还没来得及清楚地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他便用他的前爪跨骑到了我的胸部上,然后,他就往下一落,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哎哟!”我在他的重压之下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拉布拉多犬的全面进攻!”孩子们长声尖叫着。马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我甚至都没有试图去把他从我的身上挪开。他蠕动着,他流着口水,他把我的整张脸都舔了个遍,他用鼻子磨擦着我的颈子。在他的重压之下,我简直都要无法呼吸了。几分钟之后,我终于将他的半个身体从我的身上推离开了,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完了整部影片——他的头、肩膀以及一个爪子靠在了我的胸部上,而他的其余部分则抵在了我的身体一侧。
我发现自己实际上希望这一时刻能够就这样继续下去,虽然我并没有同房间里的其他人这样说。马利正处在一个漫长的、多事的生命当中的黄昏时期。后来,当我回首那天晚上的情景时,我意识到,那天晚上我和马利在壁炉前的游戏以及相互依偎,某种意义上是我们的告别晚会。我抚摸着他的脑袋,直到他睡着了,然后,我继续抚摸着他的身体,过了许久。
四天之后,我们将行李打包进了小型客货车里,准备前往佛罗里达的迪斯尼乐园去度过一个家庭假期。这是孩子们第一次离开家过圣诞节,所以他们十分兴奋。那天夜里,为了给明天一早的出发做准备,詹妮将马利送到了一个兽医办公室,在我们离开一周的度假期间,她将他安排在了那儿的一个精密护理单元,在那儿,医生和工作人员们将会昼夜不停地照看着他,在那儿,他将不会被其他的狗激怒。在经过了去年夏天他们对他的精心照看之后,他们很高兴给他提供高级狗房,他将会受到额外的照顾,但却不用支付额外的费用。
那天晚上,当我们停完车之后,詹妮和我都认为身处于一个没有狗的地带感觉是多么的奇怪。不再有一个体形超大的犬科动物不时地在我们身边碍事了,他不会再如影随形一般地四处跟着我们了,不会再当我们拿着一个袋子去车库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跟着我们溜出门去了。我们终于获得了自由。可是,这栋房子却显得空荡荡的,即使有三个孩子在里面大闹天宫。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挤进了那辆小型客货车里面,然后朝着南方进发了。对去迪斯尼游玩的提议表示嘲笑与蔑视,已经在我为人父母之后成为一项极为热衷的消遣了。我已经忘记了我究竟说过多少次“用同样的钱我们都可以全家去巴黎旅行了”之类的话。可是,我们一家人却在迪斯尼度过了一段非常棒的时光,甚至是那个老爱唱反调的父亲也玩得颇为开心。对于那许多潜在的隐患——呕吐、由疲劳引起的易怒、不见了的票根、失踪了的孩子以及手足之间的互殴——我们全都避免了。这是一次十分精彩的家庭假期,我们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对每一次玩电动、每一顿饭、每一次游泳以及每一个时刻的正面及反面的经验与教训的叙述和总结上了。当我们中途穿过距离我们的家只有四小时车程的马里兰的时候,我的手提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马利进入了昏睡的状态,”她说道,“而且他的骻部开始比以往更为低垂了。他看上去似乎非常不舒服。兽医希望你们能够同意给他注射类固醇以及止痛剂。”“当然,”我回答说,“请尽可能让他感到舒服一些,我们明天就会去那儿接他。”
第二天下午,12月29日,当詹妮去那儿接他回家的时候,马利看上去显得十分疲累,而且情绪低落,但是并没有明显的生病迹象。正如我们被提醒过的那样,他的骻部比以前更加衰弱了。医生将如何对他的关节炎进行药物治疗的养生法告诉给了詹妮,一位工作人员帮助詹妮将他抬到了客货车里。但是,在将他带回家来的半个小时之后,为了试图将他喉咙里的浓痰清理出来,他不停地呕吐着。于是詹妮将他带到了前院,他就在结冰的地面上躺了下来,不能够或者不愿意再移动了。惊慌失措的詹妮赶忙给我的办公室打来电话。“我无法把他带回到屋子里,”她说道,“他正躺在寒天冷地里,他起不来了。”我立刻离开了报社,等到我四十五分钟之后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帮助马利站了起来,并且把他弄进了房子里面。我发现他四肢摊开地躺卧在饭厅的地板上,显得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