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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直无法相信。”詹妮说道。然后,她愤愤地发出了一个不太文雅的词语,我很庆幸孩子们离得还不太近没有听到。
我们总是将马利想像成如藻类植物一般愚钝,可是他却具有足够的才智想出如何使用他那条长长的、强有力的舌头穿过栅栏,然后慢慢地将枪管式门闩从其狭槽中滑动开来。他克服难关,重获自由。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他证明了只要他想做的话,他随时都有能力轻易地重复这个小戏法。我们这个具有最高防卫性能的监狱,事实上被证明是一个安全性能还有待完善的系统。有些日子里,当我们回到家中时,会发现他正心平气和地待在笼子中休息;其他的一些日子里,他则在前窗户旁等待着我们的归来。看来,“非自愿性的监禁”对于马利而言是一个难以真正体验的概念了。
我们开始用沉重的电缆代替了金属锁。新设备在一段时间内发挥了作用,可是有一天,随着从地平线上传来遥远的隆隆声,我们匆忙赶回到家中,却发现笼门底部的拐角处已经剥落了,就仿佛有人用一个巨大的开罐器将其撬开了一样,而站在一旁的马利则惊恐失措,他那再一次鲜血淋漓的爪子,被牢牢地粘在了胸腔上。我尽全力将铁门重新拉弯回了适当的位置,然后我们开始用金属线将滑动螺栓以及笼门的四角给缠绕妥贴。不久,当马利继续用他那发达的肌肉破门而出的时候,我们便对笼子本身展开了修补和加固的工作。在三个月之内,这个我们原本以为无法被攻破,而且看上去也的确是坚不可摧的铁笼子,却仿佛被一颗榴弹炮给直接命中了一般土崩瓦解了:栅栏被扭弯了,整个框架被撬开了,笼门被毁坏得一团糟,侧边向外凸了出来。我继续尽全力去对这个笼子进行着修复,而笼子也继续无力地抵挡着马利那魁梧身体的一次次冲击。这一机械装置曾经给过我们的有关其防卫性的种种错觉,如今都不复存在了。每一次当我们出外的时候,甚至只是短短的一个半小时,我们也会疑心是否这一次我们那位狂躁的囚徒将会破门而出,上演又一出将沙发撕咬成碎片、将墙壁凿开或者将门给吃掉的暴力行为。我们再一次地告别了那短暂的内心的宁静。
马利同我一样与波卡拉顿格格不入。波卡所拥有(当然现在仍然拥有)的世界上个头最小、最喜欢叫嚷、最为骄纵的狗数量之庞大,与该城市的面积大小简直不成比例。这是一种深受波卡伯塔式女人们喜爱的宠物狗,她们把这种狗当作了一种时髦的“配饰”。这种狗是一些珍贵的小东西,它们的毛发里经常扎着蝴蝶结,它们的脖子上经常喷着古龙香水,有一些甚至还被涂上了脚指甲油,而你则会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看到它们——当你在面包圈店门前排队等候的时候,会偶然瞥见它们正待在你前面的某位女士的名牌手提包里面;在放在海滩上的它们的女主人的毛巾中打着小盹儿;脖颈上拴着镶嵌有莱茵石(一种无色的含铅玻璃或玻璃的人造宝石,常具有钻石般的发光表面)的皮带的它们,一头冲进了某家价格昂贵的古董商店里。大多数时候,你都能够在商业区里悠闲地行驶着的奔驰、宝马或者法拉利车上,发现它们正极有贵族派头地栖息在方向盘下它们主人的膝盖上。它们之于马利,就如同格雷斯?凯莉之于乔梅?派尔。它们娇小柔弱,久经世故,具有很高的品位;而马利则是只个头大大、脑袋钝钝,而且喜欢用鼻子嗅着自己或者其他狗的生殖器的粗鲁不堪的家伙。马利十分希望它们能够邀请自己进入到它们的圈子里面去;而它们则十分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发生才好。
带着最近被他吞进肚中并且已经消化掉了的那张服从学校所颁发的资格证书,马利在散步过程中变得相当容易管理了,可是,假如他看见了某个喜欢的东西,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朝其猛冲过去,完全将被勒死的危险置之度外。当我们在商业区里漫步的时候,那些随处可见的杂种狗总是让他甘愿付出窒息的代价。每次当他发现了一只杂种狗的时候,他便会突然向对方飞奔而去,而我或者詹妮则被拖在他的身后,手里紧紧抓着皮带的末端,套索紧勒在他的喉咙周围,使得他气喘吁吁、咳嗽不已。每一次马利都会遭到完全的冷落,不仅是被波卡的迷你狗们,而且还有波卡迷你狗的主人们,她们会一把抢走年轻的菲菲或者苏珊,就仿佛将自己的宠物狗从一只短吻鳄(两一种产于美洲的鳄鱼,有尖利的牙齿和有力的颚部)的下颚中营救出来一样。然而马利似乎对此冷遇与嫌弃并不介意。第二只迷你狗进入到了他的视线之中,于是他便又朝着这只狗飞奔而去了,而他刚刚遭受到的情人的抛弃,并没有能够阻止他的热情与勇气。作为一个从来不擅长处理约会当中遭受拒绝状况的男人,我对于他的这种执著深感钦佩。
户外就餐是波卡生活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而且城里许多家餐馆都会在棕榈树下面安排露天的座位,棕榈树的树干和枝叶用一串串细小的白灯装饰着。这些户外的就餐点,不仅可以让食客们在就餐的同时观赏户外的景色,而且本身也是一道可以供行人或游客们观赏的风景,当你的同伴茫然地凝视着天空的时候,你就可以坐在这儿喝着咖啡或者在手提电话中与人闲聊一番。波卡的迷你狗是这一户外氛围当中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夫妇们将他们的狗带在身边,把栓狗的皮带钩在由铁锻造而成的桌子上,狗儿们在那儿心满意足地蜷缩起身体,有时候甚至坐在了它们主人旁边的桌子上面,脑袋高高抬起,姿态傲慢,仿佛它们因为不满侍者的疏忽而恼羞成怒似的。
在一个周日的下午,詹妮和我一致认为,将全家带到一个十分受欢迎的聚会地点去享受一顿户外的美食,将会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当身处波卡的时候,就做波卡当地人经常做的事情。”我说道。我们将男孩们和马利在小型客货车里安顿好,然后便朝着米兹勒商业区进发了。米兹勒商业区是仿效一个意大利露天广场修建而成的市区购物中心,有宽阔的人行道以及无数就餐的地方。我们停好了车,在购物中心里闲逛起来,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户外就餐点,看着那些用餐者们,也被他们看着。詹妮将孩子们放进了一辆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维修手推车的双人轻便婴儿车里,用带子把他们束好,婴儿车的后面堆放着所有蹒跚学步的孩子们的必要配备——从苹果酱到湿纸巾。我走在她的身旁,马利则走在我的身旁,但由于他对波卡的迷你狗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所以几乎无法自制。他甚至比往常更加狂野了,一旦接近了某只纯种狗,他便会腾跃而起,于是我只有拼命地拽住拴在他颈上的皮带。他的舌头垂挂在嘴巴外面,猛烈地喘着气,声音大得就像是一辆轰然作响的机车。
我们选中了一家菜单上所列出的菜肴十分丰富的餐馆,然后在附近徘徊了一阵子,直到一张街旁的桌子空出人来。这张桌子实在是太完美了,不仅有树荫遮挡,还可以看到广场中央的喷泉,而且足够重,这样我们才能够确保它经得起一只极易激动、重达一百镑的拉布拉多犬的突然袭击。我将马利的皮带的一端钩在了一个桌腿上,然后我们点了些饮料——两瓶啤酒和两杯苹果汁。
“为了与我美丽的家人所度过的这美丽的一天,我们干杯。”詹妮说道,举起了她手中的酒瓶。我们碰了碰我们的啤酒瓶,孩子们也将他们的吸杯碰撞在了一起。然而,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是如此迅速,事实上,我们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事情便发生了。我们所知道的只是,那一刻我们正坐在一张可爱的户外餐桌旁,为这美丽的一天而举杯庆贺,然后我们的桌子便开始移动起来了,撞开了许多张其他的桌子,也撞到了不少无辜的旁观者的身上,制造出了一场恐慌,当它刮擦在由混凝土铺设而成的路面上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达到技术等级的尖利声响。在第一个瞬间,在我和詹妮确切地意识到厄运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之前,这看上去像是我们的桌子被某种神秘的外力掌控了,想迫使我们这几个无知的波卡的入侵者离开这座城市,因为我们显然不属于这儿。在第二个瞬间,我发现并不是我们的桌子被鬼魂附体了,而是我们的狗。只见马利正使出全身的力气嘎嚓嘎嚓地前进着,他脖颈上的皮带绷得紧紧的,就仿佛钢琴(钢)丝一般。
在第三个瞬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