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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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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先生,我当了二十一年的秘书,我一贯的准则是相信我所有的雇主都和积雪一样皎洁。我承认,当我的女主人之一发现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爵爷则去非洲猎狮子已有六个月时,我的信仰是有点支持不住的,可是,她去巴黎旅行了一趟,而且是一次很花钱的短期旅行,那就万事大吉了。亲王夫人和我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吉斯小姐,我来并不是为了同你一起抽支烟的,我来是想偷一张请帖亲自寄给谈波登先生。”

“这样做很不妥当。”

“就算如此吧。吉斯小姐,请你做做好事。给我一张请帖。他不会来的,这会使老头儿快活。你对他没有什么不痛快吧?”

“没有,他一直对我很有礼貌。他是个正派人,这一点我对他是肯定的,而且比多数跑到这里来骗亲王夫人一顿吃喝,把大肚子装得饱饱的人都正派。”

所有重要的人物身边都有些得宠的下属。对这些倚仗人势的人,你最怠慢不得。

当他们得不到自认为应受到的尊重时,他们就会产生敌意,并且反复在主子面前针对这些人放冷箭,进行挑拨离间。你必须和这种人搞好关系。艾略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一点,所以对那些穷亲戚,老年女佣人或者倚为亲信的秘书,他总要和他们亲亲热热讲句话,或者有礼貌地微笑一下。我肯定他时常和吉斯小姐相互打趣,而且每逢圣诞节总记着送她一盒巧克力或者小手提包。

“求求你,吉斯小姐,发个善心吧。”

吉斯小姐把夹鼻眼镜在自己大鼻子上夹得更牢。

“毛姆先生,我肯定你没有意思要我做不忠于我的雇主的事;再者,如果那个老母牛发现我违背了她,她就会辞退我。请帖在写字台上,都装在信封里。我要向窗外看看,这一半是因为我在一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腿有点僵,想活动一下,一半是想看看美丽的景色。在我背后发生的事,不论上帝或者凡人都不能要我负责。”

当吉斯小姐重新坐下来时,请帖已经到了我的口袋里。

“今天很幸会,吉斯小姐,”我说,把手伸出来。“化装舞会上你预备穿什么服装?”

“我亲爱的先生,我是个牧师的女儿,”她回答说。“这种愚蠢的事,我留给上层阶级去做。当我看见《先驱报》和《邮报》的那些代表吃了一顿好宵夜并且喝了一瓶我们的第二等最好的香槟酒之后,我的责任就结束了。我将回到我的卧室关起门来看一本侦探小说。”



两天之后,我去看艾略特时,发现他笑逐颜开。

“你看,”他说,“我收到请帖了。今天早上来的。”

他从枕头下面把请帖拿出来给我看。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说。“你看你的姓是从t开始的。那位秘书显然到现在才写到你。”

“我还没有回信呢。等明天回。”

听见这话,我一时害怕起来。

“你要不要让我替你写回信?我走时就可以替你寄掉。”

“不,为什么你要替我回?我完全能够亲自回答人家的请帖。”

我想,幸亏信封会由吉斯小姐拆,而她当会懂得把它扣下来。艾略特按按铃子。

“我要把服装拿给你看。”

“难道你真想去吗,艾略特?”

“当然要去。自从博蒙家那次舞会之后,我还没有穿过它呢。”

约瑟夫听见铃声进来,艾略特告诉他把服装拿来。服装放在一只大的扁盒子里,用薄绢包着。这里有白绸长袜,衬里的织金布短裤,白麻布镶边,配上紧身上衣,一件大氅,一条围在脖子上的绉领,一顶平顶丝绒便帽,一条长金链子,链子的一头挂着那个金羊毛勋章。我看出这是模仿提香画的菲力普二世穿的那件豪华服装,这张画就在普拉多'注'。当艾略特告诉我西班牙国王和英国女王结婚时,德?劳里亚伯爵穿的恰恰就是这样的装束,我认为他完全是想入非非。

第二天早晨,我还在吃早饭时,就有人打电话来。是约瑟夫;他告诉我,夜间艾略特又发病了,医生匆匆赶来之后,认为可能今天都熬不过去。我命人把汽车开来,赶到昂第布。艾略特正处于昏迷状态。艾略特坚决不肯用护土,可是我却看见有个护士在场,是医生从那个介于尼斯与博卢之间的英国医院找来的,这使我看了很高兴。我出去打了个电报给伊莎贝儿。她和格雷正带着孩子在拉保尔的海滨度夏,因为那边费用比较便宜。这条路很长,恐怕他们赶不到昂第布送终。她是艾略特唯一在世的亲人,除了她以外,就是她的两个哥哥,他们同艾略特已经多年不见了。

可是他的生活意志很强,不然就是医生用的药物生效,在这一天里,他慢慢恢复过来。尽管病得不成样子,他仍旧强作精神,和护士打趣,问一些关于她的性生活的狠亵问题。我在下午大部分时间里都和他在一起;第二天再去看他时,发现他虽则人很疲惫,兴致已经相当好了起来。护士只允许我和他果很短一段时间。我对发出的电报没有得到回音感到焦急;由于不知道伊莎贝儿在拉保尔的地址,电报是打到巴黎去的,生怕管家转电报时耽搁了时间。两天之后,我才收到回电,说立刻动身。也是活该倒霉,格雷和伊莎贝儿正坐汽车在布列达尼半岛作短途旅行,所以刚刚收到电报。我查了火车表,看出他们至少要等过三十六小时才能到达。

第二天清早,约瑟夫又打电话给我,说艾略特夜里睡得很不好,而且要找我。

我赶快去了。当我到达时,约瑟夫把我拉到一旁。

“先生,恕我冒昧跟您谈一件不大好说的事,”他跟我说。“我当然是不信教的,认为所有的宗教都只是神父企图控制人民的阴谋,但是,先生要知道,女人不这样看。我老婆和女佣都坚持老先生应当受到最后的祝福,而且时间越来越短了。”

他相当不好意思地望望我。“实际的情形是,谁也说不了,也许一个人如果要死的话,还是把自己跟教会的关系搞搞好为上。”

我完全懂得他的意思。多数的法国人,不管他们平时怎样随便闻弄宗教,到了临终时,都还是愿意和他们几乎骨肉相连的信仰妥协的。

“你是要我向他提出吗?”

“先生如果肯行好的话。”

这个差使我并不怎样喜欢,但是,艾略特毕竟多少年来都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履行一个天主教徒的职责也是对头的。我上楼进了他的房间。他仰卧着,人又瘦又憔悴,但是,神志完全清楚。我请护士出去。

“艾略特,你的病恐怕很重了,”我说。“不知道,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找个神父来?”

他看看我,有半晌没有说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就要死了?”

“哦,但愿不是如此。不过还是把稳的好。”

“我懂了。”

他不作声。这的确是个难受的时刻,当你不得不向一个人说出我刚才向艾略特讲的话时。我没法望着他;自己牙关紧咬,生怕要哭出来。这时我人坐在床边,面向着他,伸出一只胳臂撑着身体。

他拍拍我的手。

“不要难过,我亲爱的朋友。义不容辞的事,你懂。”

我傻里傻气地笑了。

“你这个怪家伙,艾略特。”

“这就对了。现在打电话给主教,说我要忏悔并且受涂油礼'注'。如果肯派夏尔神父来,我将感激不尽。他是我的朋友。”

夏尔神父是主教的代理人,我以前也提到过。我下楼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和主教亲自讲了。

“急吗?”他问。

“很急。”

“我立刻就办。”

医生来时,我告诉他适才的事情。他和护士一同上楼去看艾略特,我在楼下饭厅里等着。从尼斯到昂第布开汽车只消二十分钟,所以过了半小时多一点,一辆大黑轿车就开到门口。约瑟夫跑来告诉我。

“cest monseigneur en personne,monsieur'注',是主教本人。”他慌慌张张地说。

我出去迎接他。主教并不如往常一样带着他的副手,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带着一个年轻神父;神父携着一只盒子,想来里面装的是进行涂油礼的用具。

汽车司机携了一只破烂相的黑皮包跟在后面。主教同我握手并介绍了他的同伴。

“我们可怜的朋友怎么样了?”

“恐怕病得很厉害呢,主教大人。”

“请您把我们带到一间屋子里,好穿上法衣。”

“餐厅在这儿,主教大人,客厅在楼上。”

“餐厅就行。”

我招待他进了餐厅,我和约瑟夫在外面等着。不一会,门开了,主教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神父,双手捧着一只圣餐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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