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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微笑一下。你懂得他笑的那种派头,好象认为你的话很好笑,然而,事实上,一点也不好笑。
“‘可是,你不是我’,他说。
“我耸耸肩膀,谈到别的上面去了。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再盘算过。当他上这儿来,告诉我他们要结婚时,你可以想象得出我的震动多大。
“‘你不可以,拉里,’我说。‘你不可以。’“‘我预备跟她结婚’,他若无其事地说,就好象他要再来点马铃薯似的。
‘我而且要你好好接待她,伊莎贝儿。’“‘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我说。称疯了。她是坏人,坏人,坏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的?”我打断她。
伊莎贝儿望着我,眼睛里直冒火。
“她从早到晚吃得烂醉。不管什么流氓要跟她睡觉,她就跟人家睡觉。”
“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是坏人。不少有身份的人酗酒,而且喜欢干下流事情。这些是坏习惯,就象咬指甲一样,说它坏,也只能坏到这个地步。我认为,那些说谎、欺骗、残酷的人才是真正的坏人。”
“你假如偏袒她,我就要你的命。”
“拉里怎样又碰见她的?”
“他在电话簿上找到她的住址。他去看了她。她正在生病,这也不奇怪,过的是那种生活。他替她请了医生,并且找个人服侍她。关系就是这样开始的。拉里说她戒了酒;这个蠢货认为她的病已经治好了。”
“你记得拉里治格雷的头痛吗?他不是把他治好了?”
“那不同。格雷要自己的病好。她不要。”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理解女人。一个女人堕落到象她那样,就完结了;是永远不会回头的。
索菲所以堕落到现在这样,是因为她一向就是这样一种人。你认为她会永远跟拉里吗?当然不会。迟早还是要跟他崩掉。她天生有一种劣根性。她喜欢的是流氓,这种人能给她刺激,她要找的是这种人。她会把拉里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
“看来很有可能,不过,我看不出你能想出什么办法。他又不是糊里糊涂这样做的。”
“我是没有办法,但是,你有。”
“我?”
“拉里喜欢你,他会听你的话。你是唯一能对他施加影响的人。你见多识广。
你去找他,叫他不要做这种傻事。告诉他这会毁掉他的。”
“他会干干脆脆告诉我这不关我的事,而且他这样讲完全对的。”
“可是,你喜欢他,至少你对他是感觉兴趣的,你总不能抄着手站在旁边,看着他把生活搞得一团糟。”
“格雷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而且认识最早。我并不是说这会有什么帮助,不过。
我觉得跟拉里谈,格雷最适合。”
“格雷,哼,”她说,不耐烦的样子。
“你知道,事情未见得如你设想的那样糟。我有两三个朋友,一个在西班牙,两个在东方,他们都娶的妓女做老婆,结果家庭处得很好。她们都感谢自己丈夫,我是指给了她们生活上保障,而她们对怎样讨男人的欢心,当然都是知道的。”
“你真罗嗦。你认为我牺牲自己,就是为了让一个疯狂的淫荡女人把拉里抓在手里吗?”
“你怎样牺牲自己的?”
“我放弃拉里的唯一一条理由,是我不想影响他的前途。”
“去你的,伊莎贝儿。你放弃拉里是为了方形钻石和貂皮大衣。”
话才出口,一盘黄油面包就向着我的头飞来。总算运气,盘子被我接住,可是,黄油面包都落在地板上。我站起身,把盘子放回在桌子上。
“你把艾略特舅舅的王冠德比盘'注'打破一只,他可不会感谢你。这些当初是替第三代多塞特公爵烧制的,几乎是无价之宝。”
“把黄油面包拾起来,”她气嘘嘘地说。
“你自己拾起来,”我说,又在沙发上靠起。
她站起身,一面生气,一面把散在地上的黄油面包拾起来。
“你还自称是一位英国上流人士呢,”她恶狠狠地说。
“不行,这件事情我一生从来没有做过。”
“滚出去。我再不要看见你了。你的样子叫我厌恶。”
“很抱歉,因为你的样子一直使我欢喜。可有人告诉过你,你的鼻子跟那不勒斯博物馆里普赛克'注'石像的鼻子一模一样。这座石像是存世的代表少女美的最优秀作品。你的腿很美,又长又有线条,我看见时总是感到诧异,因为你做女孩子时,你的腿很粗而且不匀称。我没法想象你是怎样做到的。”
“靠坚强的意志和上帝的恩泽,”她怒冲冲地说。
“可是,你的手当然是你最勾引人的特色。这样纤细瘦削。”
“我有个印象,好象你觉得我的手太大了。”
“就你这样的身材来说,不能算大。你使用两只手起来姿势异常美妙,我十分叹服。不管是出自天工,或者人为,总之,你的手的每一动作总给人以美感。它们有时候象花朵,有时候象飞鸟。它们比任何语言更富于表现力。它们就象艾尔?格列柯'注'的画像里的那些手;说实在话,我看着你的手时,想到艾略特原来胡扯你家祖上有一个是西班牙贵族,说不定有道理。”
她头抬了起来,悻悻然的样子。
“你讲的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把德?劳里亚娶玛丽王后贵嫔的事告诉她,这是艾略特从母系方面追溯上去的。伊莎贝儿一面听,一面心安理得地端详着自己的长手指和修剪涂染过的指甲。
“人总是什么人的后代,”她说,接着轻盈一声笑,顽皮的样子把我看看,一点怨气没有了。“你这个鬼儿子,”她又说。
一个女人,你只要告诉她真情实话'注',就很容易使她讲理。
“有时候,我并不怎样真正恨你,”伊莎贝儿说。
她走来靠着我,在长沙发上坐下,把胳臂和我的胳臂套起,探出身子来要吻我。
我把面颊避开。
“我可不要脸上沾上口红,”我说。“你假如要吻我,就吻我的嘴,这是慈悲的上苍指定的地方。”
她吃吃笑了,用手把我的头转了对着她,嘴唇在我的嘴唇上印上一条细红颜色。
那滋味很好受。
“现在你既然这样表示了,也许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打算。”
“要你出个主意。”
“我很愿意给你出,不过,敢说你一时接受不了。你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勉为其难。”
她又火起来,抽开胳臂,站起身,一屁股坐在壁炉那一边的一张沙发上。
“我不愿意眼看着拉里把自己毁掉不管。我要不惜一切阻止拉里娶那个贱货。”
“你不会成功的。要知道,他是被一种最强烈的最动人心弦的情感迷惑住了。”
“你难道认为他真正爱上了她?”
“不是。爱和这种情感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
“什么?”
“你读过《新约全书》没有?”
“总算读过吧。”
“你记得基督是怎样被圣灵引到旷野,禁食四十天的?当时,他感到饥饿,魔鬼就来找他,对他说:你若是上帝的儿子,可以命令这些石头变成面包。但是,基督拒绝了他的引诱。后来魔鬼就教基督站在殿顶上,对基督说:你若是上帝的儿子,就跳下去。因为天使受命照应你,会将你托着。但是,基督又拒绝了。后来魔鬼又把他带上一座高山,指给他看世上的万国,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但是基督说:滚开吧,撒但。根据心地善良单纯的马太的记载,故事的结尾就是这样。但是,故事并没有完。魔鬼很狡猾,他又来找基督,对他说:如果你愿意接受耻辱,鞭挞,戴上荆棘编的冠,让人家把你钉死在十字架上,你将使人类得救,因为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的生命,是人所能表现的最伟大的爱。基督中计了。魔鬼笑得肚子都痛了,因为他知道环人会借了为人类赎罪的名义来干坏事。”
伊莎贝儿忿然瞧着我。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段话。”
“哪儿也没有。是我临时诌出来的。”
“我觉得这段故事很愚蠢,而且亵读神圣。”
“我只想向你指出,自我牺牲是压倒一切的情感,连淫欲和饥饿跟它比较起来都微不足道了。它使人对自己人格作出最高评价,驱使人走向毁灭。对象是什么人,毫无关系;值得也可以,不值得也可以。没有一种酒这样令人陶醉,没有一种爱这样摧毁人,没有一种罪恶使人这样抵御不了。当他牺牲自己时,人一瞬间变得比上帝更伟大了,因为上帝是无限和万能的,他怎么能牺牲自己?他顶多只能牺牲自己唯一的儿子。”
“老天啊,你真唠叨,”伊莎贝儿说。
我不理会她。
“当拉里被这种情感牢牢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