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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保持常态,他决不听任自己的身体受到时光的摧残。他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沦为商贾之流,总倾向于暗示自己早年曾经在外交界做过事,但是从不明白说出,因为他人并不笨,决不会讲一句难免会被人戳穿的谎言。我得承认,如果我有机会描写一位大使的话,我毫不迟疑会选上艾略特做我的蓝本。
但是,世道在变。当初把艾略特提拔进社交界的那些仍然活着的伟大妇女,年事已经很高。那些英国的贵族夫人,在她们的爵爷去世后,只得把府邸让给媳妇,自己住进切尔登南的小别墅或者摄政公园一带的普通房屋。斯达福德府改为博物馆'注',古松府成了一个机构的办事处,德文郡府在出卖。艾略特在考斯常坐的帆船转了手。眼下当道的那些时髦人物觉得艾略特这样大年纪的人没有用。他们嫌他烦不过,而且可笑。他们仍旧愿意参加他在克拉里奇饭店招待的盛大午宴,可是,艾略特相当机伶,知道他们来是为了相互之间碰头,而不是来看他。过去请帖散在写字台上随便他挑选的情形,现在已经没有了;他常常弄得只好在自己旅馆的套间里一个人吃晚饭,这种丢脸事情他很不愿意有人知道。英国有地位的女子,由于一件风流事件遭到交际界抵制之后,就对艺术感觉兴趣起来,在自己身边罗致一些画家、作家和音乐家。艾略特太心高气傲了,可不愿意丢这样的脸。
“遗产税和战争暴发户把英国交际界毁了,”他告诉我。“人们好象对于和什么人来往全不在乎。伦敦的裁缝和鞋帽匠还是不错的,敢说我活在世上时还会如此,但是,除掉这些,伦敦已经完了。老兄,你可知道圣艾尔斯家用女人伺候饭桌吗?”
这话是他和我吃完午宴一同从卡登府胡同走出来时讲的。那天的午宴上发生了一桩不幸事件。我们的尊贵主人藏画很有名,一个叫保罗?巴顿的年轻美国人第一次上这儿来,表示想看看这些藏画。
“你是不是有张提香'注'?”
“我们从前有过。现在在美国了。一个犹太佬出了一大笔钱买它,而我们那时候手头他妈的正非常之紧,所以老爵爷就卖掉了。”
我注意到艾略特耳朵竖了起来,对这位谈笑自若的侯爷恶狠狠看了一眼,就猜到当初原是他买下这张画的。他听到自己这个出身在弗吉尼亚而且祖先在独立宣言上签过名的后裔被人家这样奚落,简直气炸了。他有生以来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更使人受不了的是,他对保罗?巴顿一向就深恶痛绝。这人年纪虽轻,在大战后不久就到了伦敦。二十三岁,白白的皮肤,长得很漂亮,人有风趣,舞跳得非常之好,并且很有钱。他带了一封信来见艾略特,艾略特天生是个好心肠,就介绍他认识自己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朋友。这样还不满足,还给了他一些宝贵的忠告,教他怎样做人。他根据自己已往的经验指给他看,只要对老太婆献些小殷勤,对名流的谈话,不管怎样腻味,你都洗耳恭听,便是一个举目无亲的人也能钻进社交界。
可是,保罗?巴顿进的社交界和二十年前艾略特?谈波登辛辛苦苦钻进的社交界,完全是两个世界。这个世界一心只顾自己享乐。保罗?巴顿的豪兴、漂亮仪表和翩翩风度在几个星期之内就达到艾略特花了多年刻苦和决心所达到的程度。不久他就不需要艾略特的帮助,而且并不想法子遮盖这一事实,两人碰面时,巴顿还是很讨喜,可是,那种随随便便的派头,使这个年纪大的人非常生气。艾略特请的客人并不是根据自己喜欢不喜欢,而是看他们能不能使宴会开得好。由于巴顿的人缘不错,所以艾略特每星期请午宴时,仍旧邀他;但是,这个成功的年轻人一般都有约会,而且有一两次在最后五分钟时诉他的台。这样的事情艾略特自己过去做得太多了,明知道这是因为另外的一家请客,比艾略特的宴会更有吸引力。
“我也不要求你相信我的话,”艾略特气嘘嘘地跟我说,“可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看见他时,他总要强过我。我。提香,提香,”他连话都说不连贯。
“就是有张提香,他也对面不识。”
我从来没有看见艾略特气成这个样子过。我猜想他所以发火是因为他认为保罗?巴顿问起这张画是出于恶意;他不知道怎样打听出艾略特买了这张画,就想利用这位高贵主人的回答拿艾略特开一次玩笑。
“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势利小人,世界上我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势利。要不是我,他什么都谈不上。你可想得到,他父亲是打办公室家具的。办公室家具。”这几个字他讲得特别不屑。“我告诉人家,他在美国是个提不上嘴的人,出身非常寒微,但是,他们好象并不在乎。你记着我的话,老兄。英国交际界整个儿完了,就象渡渡鸟'注'。”
艾略特认为,法国的情形也不大炒。他年轻时候的那些伟大妇女,如果还活着的话,都把时间花在打桥牌(他最讨厌的一种牌戏)、做祈祷和带领孙子孙女上面。
开厂的人,阿根廷人,智利人,和丈夫分居或者离了婚的美国妇女,住在贵族派头的华丽大厦,请起客来,竭尽豪华之能事,可是,艾略特在他们的宴会上碰到的都是法语发音鄙俗的政客,吃相难看的新闻记者,甚至演员,气得他直骂。名门望族的小儿子娶开店人家的女儿并不认为是丢脸。诚然,巴黎是热闹的,但是,这种热闹多么寒伧啊!那些年轻人一味疯狂地追求享乐,都认为再没有比在一家乌烟瘴气的小夜总会,喝一百法郎一瓶的香槟酒,挤在城里不三不四的人里面跳舞跳到天亮五点钟,更有意思的了。烟气、热气、嘈杂声,闹得艾略特头都痛了。这不是他三十年前所认为的精神家园的巴黎。这不是善良的美国人死后进入的巴黎'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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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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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可是艾略特有个预感。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提醒他,里维埃拉'注'就要重新成为贵族和时髦人物的游乐地。过去由于在教廷供职,他从罗马回来,或者拜访了戛纳他那些朋友的乡村别墅之后,总要在蒙特卡洛的巴黎饭店住上几天,所以对这一带海滨相当熟悉。不过,那都在冬天,近来却听到传说,认为这地方也是个很不错的消夏胜地。那些大旅馆夏天仍旧开着;夏季的游客都一一列在巴黎的《先锋报》交际栏上,艾略特看到他们的熟悉名字甚中下怀。
“我有点吃不消这个世界,”他说。“我现在已经到了偌大年纪,很想享受享受山水乐趣。”
这话好象讲得很含糊。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艾略特一直认为,山水是社交生活的障碍;那些人眼面前摆着一只摄政时代的衣柜或者一张瓦托的画不去欣赏,却要费那么大的事去游山玩水,这种人他最受不了。当时他手头正好有一大笔现金。
亨利?马图林一方面因儿子力劝,一力面看见他那些做证券交易的朋友转眼成为巨富,很是恼火,终于向潮流屈服了;他逐渐放弃自己的陈旧保守主义,认为自己没有什么理由不可以插一手。他写信给艾略特,说他仍旧和过去一样反对赌博,但是,这并不是赌博,这只证实了他对国家无穷尽资源的信仰。他的乐观主义是根据常识来的。他看不出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止美国进步。最后,他又说,他替亲爱的路易莎?布雷德利在最低价时买进若干硬股票,而且很高兴告诉艾略特,她现在已经赚了两万元了。最后,他说,如果艾略特想要赚点零钱,让他根据自己的眼光行事,保管不会使他失望。艾略特总喜欢引用陈词说调,说他就是抵御不了诱惑;其结果是,从那时候起,《先锋报》和他的早饭一起送进来时,多年来他都是先翻交际栏,现在却首先注意证券市场的报道了。亨利?马图林代表他做的那些交易非常成功,所以,艾略特现在手边足足有五万块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现款。
他决定把这笔钱取出来,在里维埃拉买一所房子。作为一个避世的逋逃薮,他选择了昂第布。这地方在戛纳和蒙特卡洛之间占有一种战略地位,他可以很方便地从这里到上述两处去;昂第布不久就成为时髦社会的中心,他选择这个地方是出于天意,抑是靠本能的指引,谁也说不出。住在一个带园子的乡村别墅里,有一种近郊的庸俗气息,使艾略特这种凡事苛求的人很有反感,所以,他在旧城临海的地方买了两幢房子,并成一幢,安装上暖气、浴间和卫生设备,这都是美国的先例强加给一个顽梗的大陆的。当时正时兴酸洗,所以他把古老的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