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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去后,李仲秋便向季秋阳道:“这位老兄往日看着也是个豪爽洒脱之人,怎么今日满嘴只是这些阿谀奉承之言?”季秋阳笑道:“他托赖着周府混前程,自然要巴结着些。说起来,也还是个世故之人。”正说话间,外头有人进来报说,那宜宾楼的酒席到了。
李仲秋便督率着下人小厮在院中摆了,请来道贺之人入席吃酒。众人见有便宜酒饭,又是人家的喜事,乐得来巴结奉承,沾些喜气,这一日的酒直吃到人定时分,人才渐渐散去。
余下几日,不时有人来道贺送礼。季秋阳日前投宿的那间吉升栈老板,听闻他高中,也打点了两盒子礼物,亲自带了人送来,季秋阳亦有回礼不提。似这等人情往来,一连行了七八日,也还不曾清净。
却说这日正午,这两人因看天气和暖,便吩咐家人将饭摆在院中,两人便在院中坐着吃饭。
李仲秋瞧那院子里草木葱郁,两株杏树都已开了花,粉白浅红,正如云霞蒸腾,煞是好看,便向季秋阳道:“这日子过得可也快,转眼都是这个时节了。哥哥科举既已中了,可有写信回家报个信儿?也好让你那没过门的娘子并外家高兴高兴。”季秋阳说道:“这里离徽州路途遥远,一封信过去少不得也要半月一月的功夫。且下月初四又有殿试,我心里想着待殿试过了,一并回去当面告诉她们罢。”李仲秋笑道:“哥哥这回去,少不得要送顶珠冠与你那娘子戴。他们商户人家,得了这样一位乘龙快婿,还不知怎么欢喜哩。”
二人正说笑中,忽见周景初大步自外头走来,向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吃的好自在酒!”
这两人连忙起身让座,又令家人添了杯盏碗筷,说道:“周兄怎么今儿有空过来?”又责备门人道:“客来也不知会一声!”周景初先说道:“不必责备小子们,是我急着进来,他们挡不住。”便向季秋阳急急问道:“季公子几时得罪了张炳怀?!那厮如今检举,说你德行不修,早年间调戏他娘子,告到了学正那里。”
那两人闻言,吃了一惊。李仲秋便说道:“老哥,这话不是玩笑的,你可莫作耍。”周景初说道:“我哪里还不知道轻重么,敢拿这样的事来玩笑!”季秋阳虽见他说的恳切,究竟此事也还有些荒谬唐突。正在将信将疑之际,外头里长带了一名青衣人进来,说道:“哪个是季秋阳?”季秋阳见状,张口应了一声。那里长倒还敬他是个读书之人,又知他新中的举人,说话倒也客气,道:“此是国子监差来的差人,寻你有些话说。”那青衣人便说道:“国子监学正童老爷,传你进去问话。”季秋阳便问:“动问一声,可知是什么事?”那青衣人道:“我怎么知道,老爷的吩咐,你只跟了去就是了。”言毕,就拿了拿人的文书出来。
季秋阳接了文书一看,果然是国子监的传人令,心里暗道:看来此事是确有的,我却不好就这样去的,一切皆不知情,去了只恐落他圈套。便说道:“劳烦大哥回去上覆一声,只说在下染了风寒,病在家里,不能下地。待好时,再去见老师便了。”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哪有此事!你好端端的在这里,又怎么病了?何况老爷要的人,谁敢不去不成?!你不要说你是什么新中的举人,便是新登科的状元,也还不敢违了咱们老爷的吩咐。你是个什么磕头虫的小老爷,在这里拿大混充!”说着,就要季秋阳立时同他去。这般嚷闹了一阵,还是季秋阳拿了银子出来,周景初与李仲秋又在里面说了些好话。那厮方才面色和缓,说道:“既是你当真病了,待我回去回禀老爷便了。然而若老爷定要你去,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言罢,收了银子,同那里长扬长而去。
打发了这人离去,那周景初又道:“如何?这般你可信了罢?公子同他娘子何时有这等事的,叫他这样乱告。”
季秋阳当即便道:“这可是胡说了!我与他娘子已是多年不见了,又怎会有调戏一说?”周景初沉吟道:“这般说来,老兄同那妇人是有些相交了?”季秋阳见瞒不过,只得点头承认,将两家世家之谊讲了,又道:“虽是这等,也只是朋友相交,我并无半分无礼逾矩之处。张炳怀这厮旧年同我有些不合,日前席上周兄也当看在眼里。这厮怀恨在心,诬告我也罢了,却连他自家娘子的名节也不顾了,当真是下作至极!”
周景初将腿上一拍,说道:“这就是了!我也是听国子监当差的朋友说起这个消息,乍闻此讯,心里也只是不信,只想着季公子那样的人,怎会做这样的勾当。但那朋友说起,张炳怀那厮在学正跟前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拿了什么证物出来,说是旧年你调戏那柳氏,私下送她的东西。我听了这事,一时也不及细想,只着急来告诉你。学正童大人,最是刚正不阿,憎厌读书人品行低劣的。如今听了那厮的控告,气的胡子乱战,就要派人来拿公子去。公子还是快些想个法子,这殿试就在跟前,闹出这样的乱子,可不是玩笑的。”
季秋阳眉头一皱,说道:“我本无此事,又要想些什么法子?既是他这等诬告于我,我便同他到学正跟前对峙去,我便不信,这张炳怀有这样大的能耐,能颠倒黑白的。”周景初焦的满头大汗,说道:“我的公子,你当真是个正人君子,不知这小人下作。他娘子一口咬死了你调戏她,人证物证也编排下了,只等你往那套里钻呢。即便没有这回事,学正老爷也听了你的话,但这一来二去,必定耽误你殿试。如今圣上又十分看重这科考,那童大人若在御前上个个本子,你老兄还有什么功名在么!”
季秋阳听他言辞恳切,心里暗道:此话倒也不虚。这起小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下的,上一世我吃这样的亏还不够么?思来想去了一番,方才沉吟道:“话是这样讲,然而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周景初说道:“公子既同我那表弟相交甚好,怎么不托他走走门路?请周老大人下个帖子,同童老爷交代一声。那童老爷当日也是周老大人的门生,再不会不听他的吩咐。”
季秋阳心里倒不大愿意同这周府并林常安牵扯过多,然而他在京中人脉不广,就结识了几位朋友,也尽是些使不上力的。想了一番,只得依言道:“也罢,我这便到周府上拜望一番。”那周景初闻言,却倒十二分的欢喜,连忙撺掇着季秋阳换了衣帽出门。
门口早有车马等着,两人乘了车,便往周府行去不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求情
一路行至周府角门上,只见门上摆着两列条凳,坐着许多身着短衣之人。
周景初领了季秋阳上前,其内一年长者识得他,便起身问道:“公子今儿来的早。”周景初上前望着他一拱手,问道:“林公子可在府上?”那人笑道:“公子怎么糊涂了,今儿林二小姐进府,表少爷必定是哪里也不会去的。”那周景初一笑,说道:“却是我忘了。”又道:“我寻他有些话说,不知请见方便与否。”那人道:“小姐一早到的,这时候也该安顿下了。我差个人进去问问。”说毕,便打发了一个小厮进二门去问。
周景初立在门上,因无事便同这些周府的门人说笑不绝。季秋阳冷眼旁观,见他同这些走卒家奴言谈之间也十分的低声下气。
等了片刻,那小厮自里头出来,向二人道:“表少爷在书房里同老爷说话,请二位到花厅里等候。今儿府里女客多,还着个人同跟进去,不要走错了路,撞见了什么人。”
周景初连忙答应着,适才同他搭话之人便说道:“既是这等,还是鹦哥儿你带他们进去罢。”那名唤鹦哥儿的小厮应了一声,旋即扭身往门内去。
周景初扯了扯季秋阳的衣袖,二人连忙跟上前去。
鹦哥儿领着两人直往里走,一路上经过几个花园,转过好几条抄手游廊,季秋阳只觉满眼皆是涂油抹朱、描金错彩的雕梁画栋,道边皆是奇花异草,花花绿绿,眼花缭乱,如入山阴|道上。
又走了片时,渐渐便有那三四等的仆妇丫鬟行走,两人不敢抬头直视,只低头行路,却见道边有许多裙褶过去。
这般行了大约一炷香功夫,好容易走到一所小小院落之内。季秋阳见这院子甚是小巧雅致,院墙以竹篱围成,篱上缠着些豆藤花蔓,院里栽着些竹子、松柏,还有一方小小的菊圃,时下并非花开时节,便只见些新绿的叶子。院落当中便是一间三开间的屋子,屋顶盖以茅草,墙上也未加修饰,只是砖墙本色。屋子当间堂上悬着一块匾额,书着工工整整的“竹隐居”三个大字,却不知是何人的笔墨。
鹦哥儿引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