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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去当丫头给人使唤,我又何必去抢着张罗?”桃红知她说的是唐春娇,笑道:“这二姐倒是对姑娘的事儿上心。”小玉将嘴一撇,冷笑道:“可不怎的,求爷爷告奶奶,使尽了心机挤破头进来的,能不上心么?”桃红说道:“还是姑娘心好,不忍见她们跟了姑太太去吃苦受罪,才在太太跟前说了那些话,把她们两个收了进来。”小玉说道:“姑娘好心倒是不错,只是人也得知道个好歹。有个地方吃口闲饭就罢了,总思想些不是她该想的事情。她想汉子,自己不会想法子,能挣来也算她的本事。这般恃恩图报,定要姑娘帮她设法图谋,算什么?那般诞脸,真真叫人瞧不上眼。”
桃红听她说的不堪,不禁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只管排揎起她来了?好不好,也算咱们家的主子,就少说那些个罢。”小玉哼了一声,说道:“什么主子?不过是硬凑上来吃闲饭的罢了,我眼里可瞧不上这样的主子!”
却原来这小玉年纪虽不大,心眼却是不少,近来见这唐春娇同姑娘极是亲密,又是个伶俐能干的。前头一场事,她为傅月明出谋划策,出力委实不小。傅月明对她也颇为信赖,近来更将许多事情与她商议。小玉心气极高,看在眼里,口中虽挑不出什么理来,心里却着实不忿。另有一桩事扎在心里,如鲠在喉,更是不除不快。
那桃红却是个忠厚老实的,不喜背后议人长短,见她不管不顾的说出这些话来,便埋头做事,再不理会。小玉见她不理,自觉无趣,也就闭口自去做事不提。
唐春娇走到内室,见傅月明散着头发,正坐在床畔兜鞋,身上只穿着小衣,连忙走上去将挂在床前屏风上的衣裳取了,要与她穿,笑道:“如今天气冷了,姑娘仔细冻着了,先把衣裳穿了,再梳妆不迟。”傅月明见她进来,先说道:“姑姑且放着,今儿我不穿那个了。”又一叠声叫小玉并桃红,又说道:“这些躲懒的丫头,竟然一个都不在跟前!”
唐春娇笑道:“她们两个都在廊下做事哩,我来服侍姑娘一回罢。”又问道:“姑娘今儿要穿什么?”傅月明见她殷恳,倒不好拂她的意,便说道:“那就烦劳姑姑把衣橱里那件水红绫缎子面的丝绵夹袄拿来,还有妆花膝裤、翠兰遍地锦裙一并取来。裤子和裙子想必都在箱子里。”说着,她自家便走到妆台前坐了,先拿茉莉花肥皂洗了脸,便梳头匀脸起来。
那唐春娇依言走到柜橱边,只见那衣橱大约一人高,是桐木做的,柜门上描着狮子舞绣球的吉祥图案,甚是栩栩如生,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回。伸手拉开柜门,只见里头层层叠叠落着许多衣裳,妆花缎、暗花罗、天华锦、织金纱、素绸,各样料子不一而足;云凤纹、水波纹、缠枝莲、凤穿花、松竹梅,织绣纹样层出不穷,细细一看更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唐春娇来她屋里时日不多,没开过她的柜子,不知衣裳放在何处,只得耐着性子一件件的找来。好容易将傅月明嘴里说的袄翻了出来,那一柜子的衣裳也被扒的凌乱不堪。比及又等她开了箱子取来裙裤,傅月明早已梳好了头,坐着等的老大不耐烦了。
才穿好了衣裳,前头太太打发了宝珠过来,说请姑娘过去说两句话,傅月明就起身去了。
待她去了,唐春娇正收拾翻乱的衣橱。那小玉一步步走进房来,见了这情状,快步上来,一面接过手去,一面就笑道:“这姑娘的衣橱怎么叫翻成这个样子?还是我来收拾,二姐丢着罢。”唐春娇见她竟没去,便问道:“姑娘去上房了,没带上你么?”小玉笑道:“桃红姐姐跟去了,姑娘叫我进来收拾屋子。”说着,便又笑道:“姑娘也是的,早起寻不着衣裳穿,就该叫我们进来服侍。倒没得叫二姐瞎忙起来,二姐又没做过丫头,怎知她衣裳搁在何处?我们姑娘的衣裳又多,难免难找些,弄成这个样子,还得人来收拾。”她话里带刺,唐春娇如何听不出来,面上一红,讪讪道:“早起我瞧你同桃红两个都忙着,又怕姑娘起身没人服侍,便先走来了。”
小玉笑道:“原是这样,我倒不知,就招呼我们一声又费多少事呢?二姐倒是一番好心,只是将屋子弄成这个样子,还得我一点点的收拾,反倒更费功夫。姑娘屋里的差事,二姐往后还是少沾手的好。弄乱了屋子事小,倘或一时弄丢了什么东西,又或是姑娘的簪环不见了,可就更说不清了。二姐既是主子,就不要抢丫头的差事来做了。二姐说是不是呢?”
一席话说的唐春娇面红耳赤,呐呐无言。小玉转身去收拾衣橱,不去理她。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好插手,略停了停便回屋去了。原来小玉听见唐春娇忙忙的走去献殷勤,又想起昨夜睡前傅月明的吩咐,心里冷笑了一回,于傅月明的招呼也充耳不闻,又扯住了桃红,只等唐春娇自己丢丑。那唐春娇果然弄得颠三倒四,待傅月明走后,她便进来连讥带诮的讲了那么一番话,叫唐春娇讨了个没脸。
眼见她怏怏而返,小玉心里反倒畅快,自去收拾屋子不提。
傅月明走到上房,见里头送了宋大夫出来,便先避到了一边。待人去后,方才进屋。
入内只见陈杏娘歪在炕上,额上戴着貂鼠卧兔,身上穿着丁香色云纹绸缎夹袄,下头一条簇新的宝蓝福禄寿绵裙。夏荷与荷花两个,正收拾炕桌。
傅月明上前,同母亲问了安。陈杏娘携她上炕坐了,便问道:“今儿怎么这时候才过来?想必是起迟了?”傅月明微笑道:“是起迟了,昨夜里走了困,谁知今早一睁眼,就这个时候了。”陈杏娘责怪道:“这怎么行呢,过了年待熠晖回来,差不多你就要出阁了。转头就是要当家做主母的人了,还这等贪睡晏起,小儿女模样可怎么行?”
傅月明听母亲谈及自己婚事,微觉羞赧,低声说道:“母亲就这样急着打发女儿出门了。”陈杏娘含笑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也到年龄了,十五出嫁倒是正好。这两年你的嫁妆,家里也都备下了,妆奁镜台都是从南洋置办的。除却衣裳鞋脚,这也都容易。”说着,旋即正色道:“你年纪小,不知世事。熠晖现下看着好,谁知道他发达起来怎么样呢?世上多有那等男子,未发达时百依百顺。得飞黄腾达了,便生非分之想,别说悔亲领娶的,就是抛弃妻子的亦不算少见。你同他订亲的事,亲眷好友可都知道了。倘或这事黄了,吃亏的是你。这姑娘叫人退了亲,再要选配,可是难上加难,就只得挑那下等的人家。故而我心里想着,待明年春闱一完,不管他中与不中,都先叫你们两个成亲,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变故。”
此话恰恰戳了傅月明的心事,她垂首不语,半日方才言道:“母亲不在意他做不做官了?”陈杏娘说道:“他若能高中自然是好,如若不能,朝廷三年开一次科,时不时还有恩科,又不是不能再考了。还是先把你的终身定下来,才是正理。”说毕,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一脸慈爱道:“傻孩子,我要你风光出嫁,也只是为你打算罢了。我是你娘,怎会为了颜面小事,就坑了女儿的终身?”傅月明听在耳里,心中也着实触动,便凑了过去,偎在她怀里。
陈杏娘便伸手满头满脸的摩挲着。
因适才见了宋大夫,傅月明便问道:“却才我来时,正见着宋大夫出去。母亲已叫他瞧过了?可有没有什么妨碍?”陈杏娘皱了皱眉头,说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他诊出来我前头吃了一种迷药,于神智大有损伤,幸好早早就停了,现下倒也不算很坏,只要吃药调理着就是了。”傅月明听见前头的话,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又听母亲说并无大碍,这才略松了口气,又恨恨道:“这顾大夫当真是衣冠禽兽,枉为医者!他来咱们家看病,咱们也并没亏待过他,父亲还将他当个座上宾一样看待。谁料,他竟然下这种毒手。可恨他走得快,不然,可不能这般轻饶了他。”
陈杏娘喟叹道:“也是我糊涂,听见什么太医、御医的名头,就蒙了心了,只叫他来看。倒把用惯了的大夫给辞了去。”因说道:“这宋大夫平日里用惯了倒也不觉得,原来竟有这般手段。他说那个迷药有个什么名目,世人所知甚少,他却知晓其药性,故而可以医治。不然若换了他人,只是束手无策,我也就在这两年就要寿尽了。”傅月明听见,便随口问道:“那药叫个什么名字?”陈杏娘说道:“名字绕口的很,叫个什么……金嘛散。”傅月明听了,存在心里,倒也没别的话说。
片时,陈杏娘忽然想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