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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结束了,要拍一张国王与学生们的合影照。有人吩咐去找一把安乐椅来,可他阻止这一行动,以世上最自然的态度坐在了地上。接着他拿下没吸完的香烟,用食指和拇指轻轻一弹,把它抛过二米外的一个痰盂里。这一具有马德里小流氓特色的动作,引起一阵热烈的欢笑。国王刚才肯定迎合了学生们的感情,特别是在场的佣人们的感情,这些佣人从不敢当教授的面这么做,甚至也不敢当我们的面这么做。正是在这一刻,我证实了国王对我另眼看待。事实上,他迅速向我投过来一眼,想看到我的反应。这尖利的目光,显示出他怕有人会在他的举动中发现某种蛊惑人的讨好意味,我对此确信不疑。我脸红了,国王重新注视我时,必定会看到这种情况。
拍完照片,国王跟我们…一道别。我是最后跟他握手的人,也是唯一怀着尊敬之情,一膝着地向他致敬的人。当我抬起头时,我发觉他激动了,几乎令人难以觉察地抽动着他那波旁家族著名的下唇。我们彼此认出了!
两年后,他本人签署把我从美术学院开除的决定时,肯定不会料到被开除者就是给他留下尊重他的深刻印象的那名学生。
从到马德里时算起,已经过去四个月了,我一如往日,过着勤勉好学的生活,既有条理,又有分寸。说得更确切点,上述品质在我身上甚至发展为苦行了。我宁愿生活在一座监狱中,要是我生活在那儿,我决不会为我仅有那么一里半点自由感到后悔。我画上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朴素。我制作了一些画布,上面涂着一层厚厚的胶色底子,居住在马德里的最初四个月内,我在这些石膏般的表面上画了两幅重要的作品,它们像火剂一样给人们留下强烈的印象。这些作品本身就是火剂,因为配制的胶开裂了,我的回一块块掉下来。然而,在它们毁灭之前,有人发现了它们,又通过它们发现了我。
学生公寓分成一些团体和一些小组,这些团体中有一个自称是文学艺术的先锋派团体,它不属于因循守旧的人。战后的拥些灾难性腐败气息已经在其中发酵了。这个团体刚继承了另一个文学家和画家团体的否定性的和反常的小小传统;后者自称是〃极端主义的〃,运用从欧洲模糊的反光中产生的各种〃主义〃中的一种主义。它们或多或少都与那些〃达达主义者〃有联系。学生公寓的这个团体中,有佩班·贝略、路易斯·布努艾尔、加西亚·洛尔卡、佩德罗·加非亚斯、欧仁尼奥·蒙代斯、r.巴拉达斯和另一些人。当时,我只想认识他们中间两位将达到顶峰的人:在诗歌和戏剧领域内的加西亚·洛尔卡,在心灵和智力阶梯上的欧仁尼奥,蒙代斯,前者是格拉纳达八,后者是圣雅克一德一孔波斯代尔人。
一天,我不在时,女佣没关我的门,佩班·员名从走廊经过,看到了我两幅立体主义的油画。他立刻把他的发现告诉了只熟悉我面孔的这个团体的成员。我不过是挖苦开玩笑的对象,一些人把我称为〃音乐家〃或〃艺术家〃,另一些人把我叫作〃波兰人〃。我极少欧洲味的奇装异服让他们轻视我,把我当成平平常常的浪漫主义残渣,或多或少是肮脏的。我勤学的态度、我丝毫不带幽默的面孔,在他们看来,都表明我是十分欠缺智慧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怪人罢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比我的天鹅绒上装、我的大花结领结、我的绑腿跟他们的西服套装和英国式高尔夫球裤形成更强烈对比的了。他们的头发剪得很短,而我则留着少女般的长发。特别是,在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着迷于一种结合了优雅和大侨主义的情绪,他们像老练的纨待子弟一船运用着它。一句话,花们使我碰到手足无微我一直怕他们进入我的房间,这种担忧几乎达到了会管销的程度。
从佩班·贝略发现我的画时起,他们都来看我,以他们惯有的赶时髦作风,夸张地表达他们的赞美之情。他们的惊异无边无际。他们思索着我的每一件东西,但并没想到我是位立体主义者!他们推心置腹地向我招认了他们讲过的话,作为补偿,他们向我提供了他们的友谊。我不如他们豪爽,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我自问是否自己真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然而,不到一周,我就让他们强烈感到我远胜过他们,很快这个团体的全部成员都开始重复:〃达利这么说……达利这么画……达利回答……达利认为……这像达利……这是达利式的。〃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们会从我这儿获得一切,却什么也不会给我。他们有的东西,我已经大量地具有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只有加西亚·洛尔卡。在他本人混乱的、带血的、粘糊糊的、崇高的、为大量黑暗的地下火焰而战栗的血肉之躯中,仿佛每一种物质都准备找到它独创的形态;他全部的存在都只体现着惊人的诗的现象。我进行抵制,对〃诗的宇宙〃采取一种敌对的态度,确信什么都不能处在无限定的状态中。可以为一切事物确立一个〃轮廓〃、一种〃法则〃。并不存在人们不能〃吃掉〃的东西(当时这已经是我喜欢用的表达方式了)。当我感到伟大的费德里柯诗歌的煽动性和富于激情的火焰变成无法控制的冲天烈焰时,我就拚命控制它,用我反浮士德的早熟老年的橄榄枝熄灭它,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先验的缺乏诗意的烤架,当白天来临,洛尔卡的火焰只残留一些炭火时,我就要在这烤架上烧烤我思想的蘑菇、排骨和沙丁鱼了。在预定的时刻,把一切适时地趁热摆到干净的台市上,这些台布就是你们正在阅读的这些书页。一下子,我就长久地平息了我们时代的精神的、想象的、道德的饥饿。
我们这个团体越来越倾向于反理智的作法,这显然诱使我们只频繁地出入一些咖啡店,会见一些知识分子,在这些咖啡店里,在烧焦的油的浓重气味中,未来西班牙的文学、艺术、政治的前途烧熟了…吻橄榄的双份苦艾酒,给英雄主义的善变、背信弃义的善变、劣质优雅的善变、酸性消化力的善变、反爱国主义的善变提供了一滴滴不好掩饰的多愁善感,这大大有助于使战后产生的混乱凝聚起来。注定要取得进展的、注定要每天开设新的长期赊销分店的、到内战的第一声炮响才停止的、牢固确立起来的一种深刻仇恨,把一切都混合在了一起了。
我的嗓门比整体团体还要大,这个团体刚刚接受我并承认我是它的一名成员,可它什么也不能教给我。我很清楚这不完全是真的,因为他们至少也教会了我一件事,我将一直记得这件事。他们教会了我〃弄炸弹〃……
我应该给你们详细讲讲这件事。一天下午,这个团体把我带到马德里一处优美的地方水晶宫吃茶点。刚一进门,我就明白了一切。我或许大大地变了样。朋友们把我看成一个远比我本人果断的有自尊心的人了(我无边的骄傲阻止任何东西伤害我),朋友们一心要捍卫我的奇装异服,甚至勇敢地坚持要我穿戴它们。他们准备为此献出一切,反陈规的态度促使他们为我取火。迎接我进入这高雅茶室的目光,显然使他们感到受了冒犯,虽然这些目光是暗暗的、小心翼翼的。他们愤怒的面孔仿佛在说:〃怎么!我们的朋友难道像只下水道里的老鼠不成?就算这样吧!可他是你们从没见到的最重要人物,要是你们哪方面有一星半点不敬,我们就打烂你们的脸。〃
他们中间最壮实有力的市努文尔,特别审视着大厅,寻找打架的口实。每个时机都对他有利。但这次他没能发觉它。在出口处,我向我的卫队说:
〃你们为我干得很好。不过我根本不想再坚持下去。明天,我要像大家一样穿戴。〃
全体成员为这个决定激动万分。一旦接受了我的奇装异服,他们就珍惜它,并准备捍卫它。从苏格拉底接受当弟子的面钦下毒芹汁那一天起,在一个知识分子的团体内还不曾遇到这种同样的激动之情呢。大家试图劝我改变主意,仿佛剪掉长发和改换服装,我就有可能失掉个性似的。
我的决定不可更改。其实,我坚持它隐含着一个主要的原因,我想讨那天刚在茶室中发现的优雅文人们的欢心。可优雅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呢?这就是轻视你的、腋下无毛的女人。在我的生活中,我刚刚首次看到剃掉腋毛的腋窝,它白中微透着一点蓝味,显得如此美妙,让我觉得这仿佛就是堕落和豪华的极限。我打算〃深入地〃研究这些问题,就像我对待任何一件事那样!
第二天,我由开始部分着手,这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