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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纯还要说什么,叶天举起手,示意她暂停。
叶天相信,江湖上任何一份传闻都是“无风不起浪”的,如果一件事是从司马、梅森将军之流嘴里传出来的,必定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他无需方纯解释,一定要凭自己的直觉做出最明智的判断。
接下去,就是他们一开始听到的那段话了。
“沃夫子”,就是叶天的父亲行走江湖时的名号,大名叶沃师,是长江以南有名的中医高手。“夫子”,是那些经他妙手回春的患者赠送的“尊称”。
沃夫子亡故时,叶天还在海豹突击队军营里,没能扶灵送终。等他回来,看到的只是一小罐细碎的骨灰。但是,他对司马提到的“石化”一无所知,也不相信,父亲亡故的真正原因是“石化”。
录音中的司马时而嚣张地桀骜大笑,时而口齿伶俐地讨价还价,表现得像个十足可恨的商业恶棍,与他彬彬有礼的外表绝不相配。
录音放完了,从对话中可知,梅森将军委托北狼司马寻找两件事的下落,一件是黄金堡垒,一件是石化山谷,后者的重要性要高于前者。北狼司马表现得强势而嚣张,并且他完全有这种嚣张的资本,因为他是近十年来水平最高的盗墓者、探险家,华裔之中,无人能及。
叶天双拳紧握,指甲已经嵌入肉里。
他几乎无法面对现实,面对“沃夫子石化而亡”的事实。
“还能找到司马吗?”他捂住胸口,心痛欲裂。
“不能,今天凌晨,他已经提前向金沙江前进了。而且,就算找到,他也未必有一个合作的态度,未必肯毫无代价地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江湖上都知道,北狼司马一直都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谁跟他打交道都倍感头疼。”方纯忧心忡忡地回答。
叶天长吸了一口气,感到胸口胀痛难当,恨不能长啸、长歌、长哭,把满腔愤懑发泄出来。
“谁?”他骤然回头,佛堂的鸟翼飞檐下有黑影一晃,剑鱼一般急速地飞掠而来,在石桌上一落、一顿,抄起录音笔,脚尖在桌面上一点,滴溜溜地旋身欲飞。
“嘿,留下吧!”叶天双手一合,十指如铁钩一般,紧紧地扣住黑影的两肋。
唰的一声,黑影胸口、小腹同时刺出两柄短剑,上刺叶天面门,下刺叶天胸口。
“找死!”叶天的怒气如同膨胀到极点的气球,砰然爆裂,双臂发力,十指指尖在敌人身体内部碰面,然后左右交叉,竟然将敌人的身体交错撕裂。
杀人,是最好的泄愤方式,全世界各民族通用,但他此次杀死的,只是个空具躯壳的假人,而且假人身上安装着隐形套索,身体一断,上半截带着录音笔,原路返回飞檐那边。
方纯骤然拔枪,屈膝半跪在石桌后面,果断地瞄准飞檐。
飞檐后的匿藏者一拿到录音笔,立即丢弃假人残肢,翻身上了灰色屋顶,跃过屋脊瓦垄,鬼魅般消失了。
“原来蛇丸并没离去,现在让他走吧。”方纯自嘲地笑了笑,轻轻弹了弹短枪的保险栓,那里并没打开。
“为什么放他走?”叶天没有开玩笑的心情,缓慢地摩挲着指尖,对自己刚刚做出的暴力动作深深懊悔。
做为海豹突击队的特战精英,他应当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绝对的冷静,一举一动都明智而克制,而不是任由情绪宣泄,干出近乎崩溃的事来。
“录音笔五分钟内自毁,拿走也没用。就把它当鱼饵吧,看看蛇丸背后的日本利益集团能做什么?现在,黄金堡垒这一局棋还没到中盘,聪明人会静观其变,统领全局,在任何的局部攻守中,都要留下灵活的变手,而不是着急收官定型,不是吗?”方纯微笑着用围棋术语解释。
她收起枪,走上来,温柔地握住叶天的手。
两个人默然地对视了一会儿,她又轻轻说:“一切过去的事,都只是历史的白描,无法改变。父仇不共戴天,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焦虑暴躁只会坏事,将永远地将你置身于困顿的泥潭之中。叶天,任何人都有不可触碰的心灵伤痛,不只是你。看,你的双眼都被仇恨的怒火烧红了,冷静下来,请你一定要冷静下来……”
她举起手,温柔地覆盖在叶天的眼睑上。
一阵软滑的凉意袭来,叶天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冷静,冷静,忘掉仇恨,忘掉那些让你夜不能寐的往事。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任何事都会有解决办法,都会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心急是没有用的。听我说,冷静下来,把你的心沉浸于一万年不动、一万年不满溢也不干涸的林下深潭之内,静听山林、幽泉的呼吸声……”方纯的声音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让叶天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
经历过伊拉克的战火厮杀后,他的神经已经被锻造得坚硬如铁,时常将自己孤立于人群之中,无法融入社会生活。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种“战争心理创伤”已经形成了,并且日趋严重。
见到方纯前,他在任何时刻与任何人之间都保持一肘距离,那是他的“心理安全隔离地带”,绝不容许别人贴身靠近。
现在,方纯像一缕春风,正在吹化他冻土一般的心。
“好些了吗?”北风又起,撩起方纯的发丝,从他唇边滑过,而她说话时吐出的午夜兰花般的唇香,也像一剂提神醒脑的良药,让他内心的狂躁逐渐消退。
“我好了。”叶天一旦清醒,立刻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父仇”与“情感”二者权衡,前者远远大于后者。他是一个男人,永远不能也不敢推卸肩上的责任。
他的动作,换来的是方纯转身后的一声叹息,如落花飘零于水上一般轻轻扬起。
之前的资料中只录下了司马的声音,却没有梅森将军的动静。
他来不及避讳方纯,立刻拨电话给雪姬:“喂,请帮我查梅森将军的最深底细与最新行踪,重点是,查查他跟‘石化山谷、石化人’有什么关系?”
既然很难搞定司马,那就选择从梅森将军那头下手好了。
一边说话,叶天觉得自己的手一直都在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不停地喷涌出来。在此之前,他只知道父亲沃夫子死于苗疆血咒,却极少联想到其它方面去。死于血咒,仇敌自然会是苗疆炼蛊师。那么死于“石化”呢?仇敌又该是谁?
他又长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挥动左手,仿佛要将这些萦绕在心头的困惑打散似的。
雪姬刚刚答了一个“好”字,突然反问:“海东青,你要查的可是掌管关塔那摩海底铁狱的梅森将军吗?”
叶天回答:“是。”
雪姬语气古怪地说:“那么,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今日凌晨,我这边刚刚接到军方的紧急报告,梅森将军乘坐的车子失事,坠入海边的泄洪闸,被卷入深海,目前关塔那摩军方正在打捞。不过,车子最后一次浮现的地点水深超过十五米,至少存在有四股强大的涡旋暗流,就算是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捞到将军的尸体,生还希望为零。”
叶天的心猛的一沉:“什么?竟会这样?”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方纯刚得到北狼司马跟梅森将军通话的旁证,将军就恰恰会在这时候出车祸了?
听筒声音虽轻,方纯还是听到了雪姬的话,立刻攥紧双拳,脸上浮出了一层无声地苦笑。
雪姬第二次详细回答:“车子失事地点,是在关塔那摩城市外环路的一座高架桥上,随行的只有一名保镖、一名女秘书,同样是葬身海底,尸骨无存。当地警方、军方都出动了大量人手和搜索犬,进行了超过二十轮联合搜救,试图找到他们,但最终一无所获。”
叶天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吧雪姬,我知道了,尽快给我他的资料,我需要最最详尽的版本。”
雪姬这次没有急于收线,而是慎重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海东青,你该知道,关塔那摩海底铁狱是个非常敏感的地方,里面关押的都是身份无比特殊的囚犯,每一个都是五角大楼重点关照的对象。我劝你不要有任何针对此处的异常举动,会有特大麻烦的。”
从前,雪姬曾是叶天的下属,如春花般艳丽,如冰雪般聪明,如雪豹般剽悍,身边不乏前途无量的高官追求。但是,她只心仪于叶天一人,哪怕是叶天从未对她稍加辞色,并且为此得罪了许多可以提拔她的关键人物。叶天递交辞职报告后,雪姬甚至一度愿意抛下一切,跟随他返回港岛,却最终被他拒绝了。
基于此,雪姬对他的关心真诚无比,提出忠告出发点也是来自于金子般的真爱。
叶天淡淡地回答:“谢了,我明白。雪姬,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