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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叶天从未听过的。
日本兵加快速度,猛的冲出了拐角。枪响了,伴随着单刃刀斩断平常人骨骼的“喀嚓”声。叶天也冲出去,恰好看见,一个瘦削的驼背人正抢过日本兵右手中的刀,反手插入日本兵的后背正中。
嚓的一声,叶天看清驼背人喉咙的时候,自己的刀便不偏不倚地插入视线的落眼点。刀不穿喉而过,人就暂时不会死。
驼背人身旁站着一个披着厚厚的白色长袍的人,同色的风帽严严实实地扣在头上,只露出半边脸。
“你是谁?”日本兵翻身倒地,顾不得背后遭到重创,一只手指着那白袍人,大声问。
“你杀了我……竹联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里的秘密是属于我们的……我死了,也要拖你下地狱……”驼背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举起双臂,作势要来掐住叶天的脖子。他的右手已经被齐腕斩断,鲜血淋漓,一塌糊涂。
“你是不会死的,我们还要听你讲讲竹联帮的故事呢。”叶天迎上去,在对方胸口的穴道中敲打了几下,哧的一声拔掉短刀。他被迫出手时,选择的部位精准到了毫厘之间,绝不会切断驼背人的主血管,所以伤口中只流出了很少的血。
战斗结束后,叶天才有时间打量一下现在所站的地方,百步见方的地面异常光滑,是由一层完整的半透明石板铺砌而成。地面之下,不是土地或者石块,而是一座座古怪的动物雕塑,跟入口的石壁上刻画着的那些怪物近似,全都是由两种以上的动物拼凑而成的。凝神再看,那些或许并非雕塑,而是嵌在某个透明空间里的真实动物。距离地面最近的一只鹿头狗身的怪物头顶的角、身上的毛都鲜活逼真,似乎仍然好好地活着,只要挣脱那层透明的壁垒,就会昂首嘶叫、撒腿奔跑。
除去通道,另外三面也是透明的石壁,石壁后面,重重叠叠、影影绰绰全都是四不像怪物,延伸出去数百米,视线所及,不见尽头。如果忘记地理位置的因素,此地倒是像个远古生物展室,但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有如此巨力,能在幽深的泸沽湖底,布置出如此壮观的场景?
叶天无暇惊骇感叹,只是看紧驼背人,替日本兵观敌掠阵。
白袍人冷冷地回答日本兵的问题:“我是谁不重要,但你必须知道,这里才是真正的神巢,众神发源之地。这里是属于先知的,凡人不该闯入。”
那果真是一个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女人,符合叶天的推测。
日本兵呆了一下,急促地清了清嗓子,张嘴唱起来。那是一支由李叔同作词的老歌《送别》,曲调源自美国歌曲《梦见家和母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首歌自1914年问世以来,被传唱了将近一个世纪,是一首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老歌。
白袍人起初极其傲慢冷峻,但日本兵的歌声一起,她整个人都愣住。
《送别》仅有十句唱词,八个乐句,日本兵唱完第一遍只用了一分钟,随即放慢了节奏,饱含深情地唱第二遍。鲜血染红了他的后背,又沿着裤脚淌到地上,怵目惊心地漫延开去。
那首歌很多人会唱,但少有人唱得像日本兵那般饱含深情、满含忧郁。
“不要跟他说任何话,我会带你出去,我会帮你找到那个人的,竹联帮没有做不到的事!”驼背人声嘶力竭地大叫。
叶天的小刀一沉,刀刃在驼背人喉结上来回蹭了两下,好让他噤声。
日本兵反复地唱着那首歌,直到白袍人泣不成声地叫出来:“你怎么会唱这首歌?你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像他?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她慢慢地摘掉了风帽,先露出的是满头银发,再露出皱纹堆叠的脸。她比叶天想象得更老,仅有一双眼睛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
日本兵停住歌声,定定地望着那个老女人,迟迟不能开口。
“你是谁?你是谁?”老女人连声追问。
“不要理他,不要跟他交谈,我会——”驼背人的吼叫再次被叶天止住。
日本兵做了个空手道中“静气放松”的手势,终于鼓足了勇气,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修罗?”
老女人答应一声,热泪猛地夺眶而出,在苍老的脸上纵横流淌着。
出乎叶天意料的是,日本兵如同遭受了迎头一击,右手捂住左胸,摇晃了两下,突然一跤摔倒,低沉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是我,是我,是我……”老女人向前迎上来。
日本兵猛地抬起了手,制止老女人前行,另一只手捂住脸,大声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老女人愣住,伸出的双手僵直在半空中。
“你不要过来……这是个错误,这是个错误,这是上天在跟我开玩笑……”日本兵肩膀一颤,突然哇的一声大口喷血,染红了自己的半边身子。
“是,是啊,我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定是个错误,可怕的错误。”老女人转过身,挪动脚步,艰难地蹒跚前进。半透明地面也是倾斜的,于是她越向深处走,身子就越来越低。
叶天皱了皱眉,不解日本兵怎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他一直在苦苦追寻“修罗”,现在心愿达成,为何如此痛苦地倒地?
雷燕的到来,打破了密室中的沉寂,她没有去搀扶日本兵,而是直接奔向老女人。
“我听到了他叫你,也听到了你的回应。你就是修罗?来自苗疆的炼蛊师?你是不是在年轻时长时间失踪过,直到三十多岁才重新回来?”雷燕连珠炮似的提问仿佛是一支支利剑,刺得老女人一点点瑟缩下去。
“回答我,你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被你狠心抛弃了?告诉我,你到底做过什么?为什么要抛弃她?山林里的猎手们都知道,虎毒不食子,但你偏偏做了连禽兽都不如的事,为什么?为什么?”雷燕的情绪如同一个已经点燃的炸药桶,随时都将瞬间爆炸。
老女人停下来,拢了拢银发,倔强地挺直了后背,看都不看雷燕一眼。
“你的女儿被丢在山寨中,吃百家饭长大,三十多年来,你再没找过她,再没看过她?就只当是她已经死了?”雷燕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虽然一直用双手十指死死地抠住自己的太阳穴,仍旧流露出头痛欲裂的痛苦神情。
日本兵无力地伏倒,驼背人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有叶天,还在聆听着雷燕的咆哮。他也倦了,渴望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毕竟今晚连续的追逐探索耗费了太多精力和体力,就算是铁打钢铸的身子,也快支撑不住了。
“无论如何,先把他们带出去再说……方纯在做什么?为什么一直没赶来驰援?我要坚持,坚持……”叶天伸了伸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上眼皮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水。
“告诉我,告诉我,玉修罗,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我的父亲到底是谁……”雷燕的质询声一浪浪传来,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像是隔着几重门户、几层棉被透露出来的。
不知何时,叶天发现自己已经仰面躺倒,身子软软的无法自控。正是因为采取了这个姿势,他才惊诧地发现,原来这个空间的顶上也是半透明的,但外面没有紧嵌不动的怪兽,而是微微动荡的暗灰色的湖水。湖水之中,茂密的水草旺盛生长,像一片片的灰绿色森林。透过湖水,他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天空、云翳和偶尔滑翔着掠过湖面的水鸟。
“那是泸沽湖吧?如果是白天,是否能看见游船?”叶天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像被冻住了,思考问题的速度缓慢得像在梦游一样。
现在,他听不见雷燕和老女人修罗的动静,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然后从身到心,都变得极度渴睡。
“让我睡,我累了。”他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迷蒙的视野中,一大群肥硕的草鱼悠闲地游过,尾巴卷起阵阵泥沙。
叶天无意识地笑起来,感觉今晚遭遇的一切处处不可思议,连现代人都很难制造出的梦幻场景,真实地出现在山腹湖底之内。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似乎有点疼,可见自己并不是身在梦中。
“睡吧,也许一觉醒来,事情就会变得水落石出呢?”他无力支撑眼皮,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叶天睡得着实很沉,而且没有任何做梦的情节。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微笑着的方纯。
“醒了?”方纯的脸移开,白花花的日光毫无顾忌地照下来,令叶天一阵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