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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发现自己在必修的钢琴课上遭逢巨大的困难,同时看到我的全部课业好似一座无法攀越的大山横亘在我面前。我虽然决不打算放弃,心里却是失望和困惑的。我这才发现自己缺少艺术天赋,原先无疑是低估了通向艺术之途的艰巨和困难。作曲令我绝对厌恶,极其少量的作业就使我感到好似翻越大山,我对学习毫无信心,已弄不清自己是否还有学习能力,尽管用功却毫无乐趣。我觉得自己又渺小又可悲,只能到什么办事处当一个办事员,或者在普通学校随便学点儿什么。我不能够诉苦,至少给家中的信里不能诉苦,只能悄悄地、失望地继续走那条已经开始了的路,我认为自己至少可以当一个普通的小提琴手。我练啊练,忍受着教师们的责备和嘲笑,我亲眼看到有一些我曾经轻视的同学,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进步,受到表扬,我只得把自己的理想深深地潜藏起来。把小提琴拉好也没有多大意思,除非成为艺术大师,否则就没有什么可夸耀的。事情清清楚楚,我在下过一番功夫,吃过一番苦头之后,会成为一个有用的手艺人的,我可以到任何一个小乐队充当一名默默无闻的谦逊的小提琴手,以此挣钱糊口。
因此我在这个时期中,极其渴望——简直什么都可以应允——脱离毫无乐趣的音乐枷锁,去过一种没有音响和节拍的普通生活。在我想望能找到欢乐、成就、荣誉和完美的地方,我却只见到了要求、规则、责任、困难和危险。我脑子里显现出一些艺术作品,它们要么庸俗无聊,要么显然违背艺术规律,因而都是毫无价值的。于是我收拾起自己的一切伟大的想法和希望。我是千百个大胆追求艺术、却又缺乏成为真正艺术家能力的青年人中的一个。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三年左右。这时我已经二十出头,显然选错了职业,我只能羞愧地、完全出于责任感地走完这条已经开始的道路。我对音乐已经麻本不仁,只是单纯地运用指头,完成艰难的功课,在和声上错误百出而已。我就这样在一个爱嘲笑人的教师处,上着困难的钢琴课,他把我的一切努力看成仅仅是在浪费时间。
倘若不是原来的理想始终偷偷地在我脑中作怪,那么我在这几年中的日子一定会好过得多。我是一个行动自由的人,有许多朋友,是一个仪表堂堂、生气勃勃的年轻人,出身于富有的家庭。我原本可以享受一切,过一种吃喝玩乐的闲日子。但是我不愿这样,一句话,我觉得自己有责任,首先要使自己的青年时代过得快活充实。我没有料到,就在我的艺术生涯遭逢灾星的毫无防备的时刻,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我没有能力遏制和遗忘自己的失望。仅只有一次我达到了目的。
这是我愚蠢的青年时代中最愚蠢的一天。当时我正在追求著名歌唱家h教授的一个女学生。她的情况看来和我相似,她怀着巨大的希望来到学校,找到了严格的教师,却不习惯自己的功课,最后甚至认为自己连嗓子也是不行的。她便自暴自弃起来,整日和男同学们调情,知道我们所干的一切蠢事。她具有一种极易消逝的火辣辣的、色彩鲜艳的美丽。
这位美貌的丽蒂小姐只要一看到我,便总是用她那种庆真无邪的同情心把我捕获。我对她的爱也总是一晃即逝的,常常把她遗忘,但是只要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迷恋之情总是再度向我袭来。她对待我如同对待其他男同学一样,她挑逗我们享受她的魅力,而她自己则怀着青春时期的好奇的性感参与这一切行动。她是十分美丽的,但是这种美丽只在她说话和行动的时候,只在她用她那温柔而深沉的声音大笑的时候,只在她跳舞或者挑逗她的情人们互相妒忌的时候才显露出来。因而我常常在每次她也参加的社交活动后回到家里的时候,自己嘲笑自己,我向自己证明,象我这种类型的人是不可能严肃地爱上这位可爱的玩世不恭的女子的。但是有时她又重新达到目的,她用一个手势,用一句柔声细语强烈地打动我,使我又头脑发热,疯狂似地在她的寓所附近溜达逗留到半夜三更。
我在当时那一个短时期中的行为半是粗野,半是故意做作的放纵。经过一些日子的挫折和麻木似的沉默之后,我的青春要求我有剧烈的行动和欢乐,于是我就和一伙同年龄的朋友去寻欢作乐。我们成了一伙兴高采烈的、放纵的、甚而是危险的闹事者,在丽蒂和她那个小圈子里享有可疑的、然而却是甜蜜的英雄声誉。由于当时的种种景况,以及少年时期的放纵之举,早就超过了界限,因此那时的行为究竟有多少青春乐趣,究竟迷醉到何种程度,我今天已经不能作出判断。有一件事可称为过分之举,我一想起它就感到悔恨莫及。事情发生在冬天的某一日,恰巧没有课,我们一起到郊外去,一共八个年轻人,也许是十个,其中有丽蒂和她的三个女朋友。我们还带上了那时专供孩子们游戏的雪橇,我们在城市周围的山包上寻找可供滑雪的道路和山坡。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十分寒冷,太阳时隐时现,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姑娘们色彩鲜艳的衣服和头巾被白色背景映衬显得格外绚丽,呼呼的寒风吹得她们的衣裙猛烈地飘动。我们这个小团体洋溢着一片兴高采烈的喧闹,互相叫嚷嘲弄,互相抛掷雪球,引起了一场大战,直至大家满头大汗,浑身是雪,才停下来略事休憩,过一会儿又开始了新的战争。我们用雪堆成一座大碉堡,有的防御有的进攻,我们还不时乘着带来的雪橇从山坡上向下滑行。
中午时分大家都因为剧烈运动而饥饿万分,我们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一家挺好的饭馆,要他们带煮。烧烤,逐强占了他们的钢琴,又是唱歌,又是狂叫,还要了许多葡萄酒和格罗格酒。菜肴上桌后便开始了欢乐的午宴,灌了无数葡萄酒之后,姑娘们饮咖啡,而我们则喝起了格罗格酒。小小的饭厅里一片觥筹交错的喧闹声,大家早已闹得晕头转向。我始终逗留在丽蒂身边,她今天情绪很好,对我特别殷勤。她在这种热闹有趣的气氛里显得特别娇美,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时而大胆,时而又羞怯地闪烁着柔情蜜意。接着又玩了一种赌罚的游戏,主持游戏的人在钢琴旁模仿我们老师的动作让大家猜;不然就是要大家精确地数出一对亲吻着的人接吻的次数和形容出接吻的模样。
当我们吵吵闹闹离开饭馆,踏上归途时,已是下午时分,但天色却已经有点儿昏暗了。我们又象征性的孩子一般在雪地里放纵胡闹着,不慌不忙地在徐徐降临的暮色中返回城市。我陪伴丽蒂同走,为了充当她的骑士,我不惜和其他同伴发生冲突。我带她坐在我的雪橇上,保护她免受不断地朝她抛掷的雪球的袭击。最后人们终于放过了我们,每个姑娘都有了陪伴的人,只剩两位先生没有伴,露出好斗的样子在一旁冷嘲热讽。我从未象那时候这么疯狂激动过。丽蒂挽着我的手臂,在我们同行途中听任我轻轻地把她拖近我身边。丽蒂有时急促地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有时候又愉快地沉默无语,我觉得她信心十足地傍着我在暮色中行进。我心里象在燃烧一般,决心尽量不放过这个机会,至少是尽可能掌握这个亲密温存的时刻。快要进城时我建议走一条弯路,没有遭到任何反对,我们便转入了一条景致优美的山路,道路陡峭地环绕山谷向上婉蜒,站在路上眺望,河流、山谷和城市尽收眼底,远处城市里一排排亮晶晶的路灯和万家灯火早就是一片通明了。
丽蒂仍然勾着我的胳臂,叫我同她说话,嘲笑我那种过火的兴奋激动,而她自己看去也极其兴奋。当我轻轻使劲把她拉近身边,企图吻她时,她却松开手,跳到了一边。
“你瞧,”她喘息着说,“我们必须滑到下面的草地上去!你害怕了吧,你这位英雄?”
我往下一瞧,真是吓坏了,山坡十分陡峭,有一瞬间我简直毛骨悚然。
“不行,”我脱口说道,“现在天色太黑了。”
她立即嘲讽而失望地瞪了我一眼,称我是胆小鬼,还赌咒说,我若不敢带她,她就单独滑下山去。
“我们肯定会摔倒的,”她微笑着说,“但这却是今天全部旅程中最最有趣的事啦!”
她如此刺激我,我决定滑一次了。
“丽蒂,”我低声说,“我们滑下去。倘若摔倒了,你可得用雪替我按摩,倘若平安到达,我也要得到报答的啊。”
她只是哈哈大笑,坐上了雪橇。我瞧瞧她那闪耀着亲切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