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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的话我说不出口。”青说。
“谁能说得出来呢?”
电话的那一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厚重的石壁一般的沉默。听得见他微弱的鼻息声。作一边浮现出青扁平而厚实的鼻子一边静静地等着。
“你自己想还不知道么?”青好容易说了。
作一瞬间失去了言语。这个男的在说些什么啊?要自己想?我还要想些什么才行?再继续深入的想下去的话,就不是我了。
“变成这样很遗憾。”青说。
“这是大家全体的意思么?”
“是啊,大家都觉得很遗憾。”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作问道。
“你问你自己吧。”青说。声音里听出了少许的悲哀与愤怒的颤抖。但那也仅是一瞬的事情。在作想到该说什么之前,青切断了电话。
“他只对你说了这些?”沙罗问。
“就这么简短的对话。不可能记不准确啊。”作说。
两人在酒吧的一张小桌子上说着话。
“之后,可曾有过机会和他,或是另外三人中的谁,提及过这件事么?”沙罗问道。
作摇了摇头。“不,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说过话了。”
沙罗眯起眼看着作。像是在审视物理上不符规律的一幅景象。
“跟谁都一点没有么?”
“跟谁都没在见过面,也没说过话了。”
沙罗说:“为什么自己忽然要被团体驱逐出去,不想知道其中的理由么?”
“怎么说呢,那个时候的我,无论是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自己的鼻尖前猛地哐——一下关上了门,再也不被允许入内了。就连理由也不能被告知。但我觉得如果这就是大家所希望的话,所以不就没办法了么。”
“真搞不懂啊”沙罗好像真的一副搞不懂的样子说道。“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啊,因为你不是想不到任何理由么?不觉得遗憾么?就因为一点无聊的误解,可能平白失去了那么重要的朋友。只要努力的话明明能够纠正的误会,你却没去纠正。”
莫吉托鸡尾酒(mojito)的酒杯空了。沙罗向调酒师做了个手势,点了杯红葡萄酒。在几种酒之中熟虑后,选了纳帕谷napavalley的赤霞珠(cabernetsauvignon)。作的掺水威士忌还剩一半。冰块已经融了,被子边缘滴着水滴,纸作的杯垫沾湿了有些涨开来。
作说道:“像那样被人断然的拒绝,出生以来是第一回。而且对方还是最亲密的那四个亲友,他们像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那样,我比谁都更信赖着。在想到要去找出原因来,或是解开误解之前,我先受到的是沉重的打击。到了我都没法振作的地步。感觉到自己的内部好像有什么被切断了一样。”
葡萄酒被送上桌来,零食的小碟也被重新换过。等到调酒师离开,沙罗开口道。
“虽然没亲身体会过这样的事,那个时候你所遭受的那种痛苦的厉害,大概也能想象到一些。没法立刻恢复过来也能理解。但是过去一定时间之后,当初的打击也缓和了之后,那个时候总可以做些什么吧?那样事这样的不合情理,总不能就这么不管它随他去吧。那样的话,你的感受也不好过吧。”
作轻轻摇了摇头。“第二天一早,对家人说了个适当的理由,就马上乘新干线回东京了。不管怎么样,再也不想留在名古屋多一天了。除此之外的是什么也没考虑。”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留在那儿,追究原因直到一切都搞明白为止。”沙罗说道。
“我没你那么坚强啊。”作说道。
“不想知道真相么?”
作一边注视着放在桌上的自己的双手,一边仔细挑选着措辞。“深究其中的原因,直至背后的事实明了,直视这种过程一定很恐惧。不管真相如何,它都无法把我拯救出来。没有理由的,我就这么坚信着。”
“直到现在还这样坚信着么?”
“不知道啊”作说,“但至少那个时候是的。”
“所以回了东京后,就关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封住耳朵了?”
“简而言之差不多。”
沙罗伸出手,把手放在桌子上作的手上。“可怜的多崎作啊”她说道。那手掌温柔的触感,一点一点传遍了作的全身。过了一会儿后,她把手拿开了,拿起葡萄酒杯喝了起来。
“从那以后,如非最低程度的必要,再也没回过名古屋了。”作说道。“就算有时回老家,也尽量不出家门,事情一办完就马上返回东京。妈妈和姐姐们很担心,老是问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什么都没解释。那种事实在说不出口。”
“那他们四人现在在哪里,做的是什么之类的事你知道么?”
“不,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人来告诉我,而且老实说也并不想去知道。”
她摇起酒杯晃着红葡萄酒,看了一会儿酒的挂杯。像是在看谁的运势一般。然后她开口道,
“要我说的话,实在是不可思议。就是说,当时的事给了你这么大的打击,将你整个人生也一定程度上改写了,对吧?”
作很快的点了下头。“与那件事发生之前相比,各种方面上我都变成和以前不同的人了。”
“比如说哪种方面?”
“比如说,也许更加觉得自己对别人来说是不足取的,无聊透顶的人了。或者说对我自己也一样。”
沙罗盯着做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你既不是什么不足取的人,也不是什么无聊的人。”
“谢谢。”作说,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处。“但这是我脑子里的问题吧。”
“还是搞不明白啊。”沙罗说道。“你的脑中,或是说内心里,还是说这两方面,都还残留着当时的伤痕。也许还相当鲜明。但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对待,这十五十六年中却没有想要去弄清楚这个理由。”
“并不是不想知道真相,只是觉得事到如今,那种事还是这样忘掉抛诸脑后的好。本来就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了,已经尘封在深处了吧。”
沙罗闭紧了一会儿薄薄的双唇,然后说道:“你这样做一定很危险。”
“危险”作说,“怎么危险了呢?”
“就算把记忆封存在一个地方,就算已经尘封在深处了,但无法消去那段带给你的历史啊。”沙罗直视着作的双眼说道。“你要记住这一点为好。历史是既无法消去,也无法重写的东西啊。因为要改变历史的话等同于把你自身的存在杀死一样。”
“为什么会说到这个话题上呢?”作像是半带着自问似地说道。语气反倒是明快的。“直到现在都没跟别的人提及过这件事,也没有想要说的意愿。”
沙罗淡淡的一笑:“难道不是因为有把这件事告诉给谁知道的必要么?比你以为的更多。”
那个夏天,从名古屋回到东京之后,支配着作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身体的组成部分像被全部替换掉了一般。在此之前看惯了的事物的颜色,现在看上去像是隔一层特殊的滤光镜一样,成了不一样的色彩。在此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声响也变得听得见了,在此之前理应听得到的声音却变得听不到了。想要使唤身体时,会发现动作变得极端的僵硬。像是周围的重力改变了质量一般。
回到东京后的五个月,作活在死的入口处。在无尽而晦暗的洞穴边缘处,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顿下来,在那里一个人度日。那个地方要是睡觉时翻一个身,就几近要坠入虚无的深渊。但作完全没有感觉到恐怖。只是觉得掉下去会是多么轻而易举而已
向周围望去,一片蛮荒的岩石群直至视线尽头。连一滴的水都无,连一棵草都不生。色彩也没有,算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