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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声浪传着……
初升的太阳暖暖黄黄的照在赛会场上。
广大的赛会场几乎被上万的人群挤满了,盐市所举行的迎神赛会,场面之大,花样之多,可又比万家楼赛会喧赫多多了。廿二个会班子,整整齐齐的排在广场中间,每一班会,不算锣鼓手和乐器手,总也有五、六十个人,扮鬼的、扮神的、扮蚌精扮钓翁扮担手扮彩女扮飞禽走兽的,可以说应有尽有,看会的人群会指出这是南天门八帅,那是醉八仙,这是姜子牙,那是五阎罗,这是鬼王,那是鬼卒,这是马面,那是牛头,这是脚踏风火二轮的哪吒三太子,那是架鹰牵獒的灌口二郎神……但等各班的锣鼓声和乐声一响,人们圈着手喊叫也听不见了。
风把广场前十二面神幡吹刮得拍刺刺的响,真像是半空舞动着十二条长过一丈的巨大的蜈蚣,场前正中安放着一只千斤铁鼎,鼎心满烧着檀香块儿,火焰冒有三四尺高使周围弥满沉檀的香味。锣鼓声升腾上去,顶动了天顶上的云块,不断飞翻。
“起——会!”一个披红袈裟的僧侣高喊着。
广场中的方阵变成了逐渐伸展的长蛇,这长蛇游过香棚,游过临时架设的摊市,一直游进盐市的大街。大街两边,家家户户的门全是大敞着的,门前设着香案,檐下悬着拖地的龙鞭,会班子经过那儿,那儿就响起震耳的鞭炮声……
各会的最先头,由铁扇子汤六刮哗哗的耍动那把金钱伞开道,后面跟着两排分披着红黑两色袈裟的和尚,托着钵,宣诵着经文。
“嗨,真想不到,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刻,今年的庙会比往年更要热闹。”一位挂念珠的老太太扶着拐杖说:“阿弥陀佛神开眼,保佑盐市罢……”
“甭光顾着念佛,老太太,”一个红脸的汉子弯下腰,靠着她耳朵说:“今年不光是为迎神才行赛会的,等会就要生岔事,枪子儿呼呼不长眼,有动静时,你得快些退进屋里去……”
“今年的会虽很热闹,”一个小伙子说:“只可惜差一样——没有闺女出来跟咱们唱鸯鸳和(一种男女对口唱的情歌。)啦!”
“算啦,老弟,……三月十九太阳会,老袁家的闺女跑一对,那种日子早过去啦,如今是什么年头?”一个叹着说:“你若想调情,等这场火打完,不死再说罢。”小伙子红着脸溜掉了。
事实上,每年举行庙会的时刻,也正是盐市上青年男女谈情的好时光,冶荡的春风吹拂着,锣鼓声那样激奋,弦乐和管乐声又那样柔媚,看庙的闺女们一个个打扮得那么鲜艳,像一粒粒成熟的红叶,确使小伙子们动情,传说在十多年前的庙会上,有个开酒坊的老袁,他的两个闺女就是在一夜之间跟两个外乡小伙子私奔了的,所以人们才把它当成一句俗语。但今年行庙会的前夜,盐市各户都接到保甲转来的通知,大家心里都有了戒惧,闺女们看庙会都不离宅门,再也难见往昔那样的情调了。
红脸的汉子隐进大王庙侧的一座宅院里去。赛会行列缓缓的流淌着。
托钵僧的后面,跟来了廿四个童男,廿四个童女,童男挽着双扁角的短辫儿,穿一身藕色绿镶边的荷花衣,背着特制的百花背筐;童女穿着七彩鲜明的绫罗衣裙,腰系长彩带,挑着精致的花篮;背筐和花篮里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类春花,所经之处,阵阵花香沁心肺腑。
紧接着这四十八名童男女,是一班细乐,笙箫管笛交鸣着,乐声像是柔雨柔云,飘飘洒洒,童男童女随着乐声交叉对舞着,红裙和绿衣相映,就像是风里的绿柳戏着桃花……
当街两侧看赛会的人群迷目时,红脸的汉子业已登上一座临着大街的敞楼,这楼朝南全是玻璃隔扇拼式的,人朝隔扇边一坐,就能望得清整条街道。
“您吩咐备办的事,业已办妥了,八爷。”说话的是玉兴栈的老曹:“您随时出后门,渡船和马匹全候在后门外的码头上。……方爷立即就到。”
“好,好,”关八爷说:“劳你费心,老曹。”
会班子缓缓移动着,鞭炮炸裂的青色烟雾在人头上飘游着,锣鼓声使屏风格上的玻璃都起了震动,关八爷两眼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每个玩会的人。
玩会的行列正长,眼前来了一班耍花车儿的汉于,一排七辆漆着不同颜色的花车,又灵便又轻巧,每辆花车前面,都有一个十七、八岁,穿着素色衣裙的姑娘使白绫带儿挽引着花车,推花车的大都是小盐庄上的苦力,他们一律袒着膊,露生一身红铜色带油光的精壮筋肉,下身套着紧身黑裤,登着细麻鞋。锣鼓声细碎而急促,引车的姑娘们急踩着翻花碎步,凤头鞋鞋帮上的白色绒花球随着蹈舞的步伐,颤巍巍的抖索着;她们袅娜的身子东摇西晃,像风里弱柳的柔条上样,而推花车的汉子是犷野粗豪的,他们耸动双肩,扭动手腕,猛烈的踩着急促的跳步,把花车尽情的翻弄着,做出上坡、下坡、过桥、行弯路、过泥泞等等的动作,一面挤眉弄眼的扮出各式挑情的姿态。
“这都是早有预备的,八爷。”老曹说:“他们车底的暗盒里,全带妥了短枪和攮子。”
“方爷快来了罢?”
老曹正准备答话,窝心腿方胜已出现在梯口,手扶着栏杆说:“八爷,事情有点儿变化,刚刚石兄弟回来,……”他跨过来,套着关八爷的耳朵说起耳语来,关八爷听着,脸色也随着变化,等方胜说完话,他才摇头叹说:“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方爷,若不是石二矮子听着,咱们只怕又输了一着儿了。”
“可不是?!”方胜说:“幸亏消息传来得早,我业已吩咐底下踩着他们了。”
锣鼓声一波过去,一波又响了过来。
…。网
狂风沙0080
花车队后面是盐市上独眼龙耍小驴的,这种外形很滑稽的小驴是以油纸彩纸和竹枝扎成的,正套在扮成老寡妇的独眼龙的腰上,扎匠心灵手巧,硬把那只纸驴扎活了,骗得过人们的眼,远看过去都争说那是真驴;那驴的两耳、头颈、尾巴和四蹄都装着灵活的机钮,独眼龙只消挺挺肚皮,翘翘屁股,它便煞有介事的刨动蹄子,悬空走动起来,配上一只敲响的木鱼,连蹄声全听得见了;小纸驴的头也点着,两耳和长尾也摇着,直比活驴还要活三分。
独眼龙耍小驴是盐市庙会上的一绝,他扮成一个又老又丑偏又风情撩荡的寡妇,脑后梳着个柿饼儿髻,脸上搽抹着胭脂粉,眉动眼开的摇着芭蕉扇儿,满嘴风凉话,颠倒淫冶,配上滑稽得离奇的动作,逗得人手捧肚子笑得直朝地下蹲。
两个扮成花子头形状,翻戴着羊皮帽子的汉子打着叉喇机儿,(竹制的响器,四川又称作“金钱棒儿”。)他们一边把一支竹筒心系满铜钱的响器在肩胛和膝头上不断敲打,敲迸出一串串有节奏的沙沙声,一面歪腔歪调的唱着:
“太太嗳,
不好了来……了不成啦,
五百银子红包没送到,把咱们
青天大老爷气得心口疼哟!
前堂上大拍惊堂木
明明有宽也不肯替他申,咱们
青天大老爷……他……他……他……
还口口声声要杀……人……”
这样类似于莲花闹的小曲儿,竟惹得关八爷仰天长叹起来,俗说为官不廉民腾怨,像北洋这种靡烂的官府,怎能不使万民腾怨,戾气冲天?!假若能舍身化除这些戾气,把它转汇成一股抗暴除奸的怒火,那就算万民有幸了……
“接……神……驾!”一条粗沉宏亮的嗓子吆喝着。
“接……神……驾……啊!”许多条嗓子应和着。
在神驾没临之前,气氛就顿然肃穆起来,锣鼓声转成一种缓慢庄严的节奏,稳稳的敲打着,高高敞顶神舆上,端坐一尊威风凛凛的神像,神舆前后,拥着几十个持着刀枪剑戟,斧棍锤叉的天兵天将,这些神前护驾们一路翻着空心筋斗,并齐齐的发出巨大的吼声。人们一见着神舆抬来,便忙着焚香燃蜡,屈膝俯首,一行行的跪拜下去。
“二班会快过来了罢,方爷。”关八爷望了望天色,默算着时辰说。
“还早。”方胜说:“等朱四判官离方场,天怕过午了,他们是第廿二班会,正好排在尾巴上,……他们进来后,前面各班会都已撒至镇外,足够把盐市箍紧,假如不出意外,他是难得飞脱的!”
头班会压尾,跟着许多奇特的“叩头会”中的信徒,男女老幼都有,这些人全都穿着黄色土布,拜神专用的宽大袍服,肩上斜背着香火袋儿,手腕间缠着铁炼,扮成神前罪犯的样子,每个人双手端着一只小板凳,凳面漆得油光灼亮,两端包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