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担墒怯惺乇鋈笔敌锌际允保挂廊蝗媚抢险奖塘返木墒揭蛔榈萌ッ钭疃唷<吹绞旰蟮南衷冢尤Τ錾淼木伲鳌⒛芨伞⒂赂摇⒏涸穑踩匀皇且桓龃铀嵌芄〗逃恼判胀懦ぃ钤谛谐錾
当时我同那老战兵既同住一条街上,家中间或有了什么小事,还得常常请他帮点忙。譬如要点药,或做点别的事,总少不了他。可是家中却不许我跟这战兵在一处,还是要我扛了一支长长的青竹子,出城过军官团去学习撑篙跳,让班长用拳头打胸脯,大约就为的是担心我跟这样俗气的人把习惯弄坏。但家中却料不到十来年后,在军队中好几次危险,我用来自救救人的知识,便差不多全是从那老战兵学来的!
在我那地方,学识方面使我敬重的是我一个姨父,是个进士,辛亥后民选县知事。带兵方面使我敬重的是本地一个统领官,做人最美技能最多,使我觉得他富于人性十分可爱的,是这个老战兵。
家中对于我的放荡既缺少任何有效方法来纠正,家中正为外出的爸爸卖去了大部分不动产,还了几笔较大的债务,景况一天比一天的坏下去。加之二姐死去,因此母亲看开了些,以为与其让我在家中堕入下流,不如打发我到世界上去学习生存。在各样机会上去做人,在各种生活上去得到知识与教训。当我母亲那么打算了一下,决定了要让我走出家庭到广大社会中去竞争生存时,就去向一个杨姓军官谈及,便得到了那方面的许可,应允尽我用补充兵的名义,同过辰州。那天我自己还正好泡在河水里,试验我从那老战兵学来的沉入水底以后的耐久力,与仰卧水面的上浮力。这天正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记得分明,到河边还为的是拿了些纸钱同水酒白肉奠祭河鬼,照习俗这一天谁也不敢落水,河中清静异常。纸钱烧过后,我却把酒倒到水中去,把一块半斤重熟肉吃尽,脱了衣裤,独自一人在清清的河水中拍浮了约两点钟左右。
七月十六那天早上,我就背了个小小包袱,离开了本县学校,开始混进一个更广泛的学校了。
辰州(即沅陵)
离开了家中的亲人,向什么地方去,到那地方去又做些什么,将来有些什么希望,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还只是十四岁稍多点一个孩子,这份年龄似乎还不许可我注意到与家中人分离的痛苦,我又那么欢喜看一切新奇东西,听一切新奇声响,且那么渴慕自由,所以初初离开本乡时,深觉得无量快乐。
可是一上路,却有点忧愁了。同时上路的约三百人,我没有一个熟人。我身体既那么小,背上的包袱却似乎比本身还大。到处是陌生面孔,我不知道日里同谁吃饭,且不知道晚上同谁睡觉。听说当天得走六十里路,才可到有大河通船舶的地方,再坐船向下行。这么一段长路照我过去经验说来,还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到。家中人担心我会受寒,在包袱中放了过多的衣服,想不到我还没享受这些衣服的好处以前,先就被这些衣服累坏了。
尤其使我害怕的,便是那些坐在轿子里的几个女孩子,和骑在白马上几个长官,这些人我全认得他们,他们已仿佛不再认识我。由于身份的自觉,当无意中他们轿马同我走近时,我实在又害怕又羞怯。为了逃避这些人的注意,我就同几个差弁模样的年轻人,跟在一伙脚夫后面走去。后来一个脚夫看我背上包袱太大了一点,人可太小了一点,便许可我把包袱搭到他较轻的一头去。我同时又与一个中年差遣谈了话,原来这人是我叔叔一个同学。既有了熟人,又双手洒脱地走空路,毫不疲倦的,黄昏以前我们便到了一个名叫高村的大江边了。
一排篷船泊定在水边,大约有二十余只,其中一只较大的还悬了一面红绸帅字旗。各个船头上全是兵士,各人皆在寻觅着指定的船。那差遣已同我离开了,我便一个人背了那个大包袱,怯怯地站到岸上,随后向一只船旁冲去,轻轻地问:有地方吗?大爷。那些人总说:满了,你自己看,全满了!你是第几队的?我自己就不知道自己应分在第几队,也不知道去问谁。有些没有兵士的船看来仿佛较空的,他们要我过去问问,又总因为船头上站得有穿长衣的秘书参谋,他们的神气我实在害怕,不敢冒险过去问问。
天气看看渐渐的夜了下来,有些人已经在船头烧火煮饭,有些人已蹲着吃饭,我却坐在岸边大石上,发呆发愁,想不出什么办法。那时宽阔的江面,已布满了薄雾,有野鹜之类拍翅在水面向对河飞去,天边剩余一抹深紫。见到这些新奇光景,小小心中来了一分无言的哀戚。自己便微笑着,揉着为长途折磨坏了的两只脚。我明白,生命开始进入了一个崭新世界。
一会儿又看见那个差遣,差遣也看到我了。
啊,你这个人,怎么不上船呀?船上全满了,没有地方可上去的。船上全满了,你说!你那么拳头大的小孩子,放大方点,什么地方不可以肏进去。来,来,我的小老弟,这里有的是空地方!我见了熟人高兴极了。听他一说我就跟了他到那只船上去。原来这还是一只空船!不过这船舱里舱板也没有,上面铺的只是一些稀稀的竹格子,船摇动时就听到舱底积水汤汤的流动,到夜里怎么睡觉?正想同那差遣说我们再去找找看,是不是别的地方当真还可照他用的那个粗俚字眼肏进去,一群留在后边一点本军担荷篷帐的伕子赶来了。我们担心一走开,回头再找寻这样一个船舱也不容易,因此就同这些伕子挤得紧紧地住下来。到开饭时有人各船上来喊叫,因为取饭的原因,我却碰到了一个军械处的熟人。于是换了一个船,转到军械船上住下,吃过饭,一会儿便异常舒服地睡熟了。
船上所见无一事不使我觉得新奇。二十四只大船有时衔尾下滩,有时疏散散浮到那平潭里。两岸时时刻刻在一种变化中,把小小的村落,广大的竹林,黑色的悬岩,一一收入眼底。预备吃饭时,长潭中各把船只任意溜去,那份从容那份愉快处,实在使人感动。摇橹时满江浮荡着歌声。我就看这些,听这些,把家中人暂时完全忘掉了。四天以后,我们的船编成一长排,停泊在辰州城下中南门的河岸专用码头边。
又过了两天,我们已驻扎在总爷巷一个旧参将衙门里,一份新的日子便开始了。
墙壁各处是膏药,地下各处是瓦片同乱草,草中留下成堆黑色的干粪便,这就是我第一次进衙门的印象。于是轮到了我们来着手扫除了。做这件事的共计二十人,我便是其中一个。大家各在一种异常快乐情形下,手脚并用整整工作了一个日子,居然全部弄清爽了。庶务处又送来了草荐同木板,因此在地面垫上了砖头,把木板平铺上去,摊开了新做的草荐,一百个人便一同躺到这两列草荐上,十分高兴把第一个夜晚打发走了。
到地后,各人应当有各人的事,做补充兵的,只需要大清早起来操跑步。操完跑步就单人教练,把手肘向后抱着,独自在一块地面上,把两只脚依口令起落,学慢步走。下午无事可做,便躺在草荐上唱《大将南征》的军歌。每个人皆结实单纯,年纪大的约二十二岁,年纪小的只十三岁,睡硬板子的床,吃粗粝陈久的米饭,却在一种沉默中活着下来。我从本城技术班学来那份军事知识,很有好处,使我为日不多就做了班长。
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为甚么当时有些兵士不能随便外出,有些人又可自由出入。照我想来则大概是城里人可以外出,乡下人可以外出却不敢外出。
我记得我的出门是不受任何限制的,但每早上操过跑步时,总得听苗人吴姓连长演说:我们军人,原是卫国保民。初到这来客军极多,一切要顾脸面。外出时节制服应当整齐,扣子扣齐,腰带弄紧,裹腿缠好。胡来乱为的,要打屁股。说到这里时,于是复大声说:听到了么?大家便说:听到了。既然答应全已听到,就解散了。当时因犯事被按在石地上打板子的,就只有营中火夫,兵士却因为从小地方开来,十分怕事,谁也不敢犯罪,不作兴挨打。
我很满意那个街上,一上街触目都十分新奇。我最欢喜的是河街,那里使人惊心动魄的是有无数小铺子,卖船缆,硬木琢成的活车,小鱼篓,小刀,火镰,烟嘴。满地是有趣味的物件。我每次总去蹲到那里看一个半天,同个绅士守在古董旁边一样恋恋不舍。
城门洞里有一个卖汤圆的,常常有兵士坐在那卖汤圆人的长凳上,把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