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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到我号上来回个信。”会长又对一个同行庄伙说:“五先生,他们辛苦了,你每条船办五斤拢岸神符,廿碗酒,派人就送来,请船上弟兄喝一杯,你记着,赶快!”吩咐过后,就和几个船主分了手。会长想起亲家长顺委托的事情,转到下河街伏波宫保安队去拜会队长。
那队长正同本部特务长清算一笔古怪帐目,骂特务长“瞒心昧己,人容天不容”。只听到那个保民官说:“特务长,你明白,不要装痴!这六百块钱可不是肉丸子,吃下去恐怕梗在胸脯上不受用。你说不知道,那不成。这归你负责,不能说不知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得弄个水落石出!”
特务长不服气。虽不敢争辩,心实在气恼不过。因为帐目并不是他特务上应负责任的,队长却以为这是特务长不小心的过失。幸亏得会长一来,特务长困难的地位,方得到解围。队长老不高兴神气,口中喃喃骂着,见来客是会长,气即刻便平了。
“会长,你这个忙人,忙得真紧,我昨天请你吃狗肉也不来!我们一共六个人,一人喝了十二两汾酒,见底干。到后局长唱起《滑油山》来了,回关上时差点滚到河里去。还嚷一定要打十六圈牌,不许下桌子,谁离开桌子,谁就认输,罚请三桌海菜席。金副官说:”谁下桌子谁是狗肏的。‘幸好不醉死,醉了有人抓把狗毛塞到袴裆边,莫不有人当真以为他是狗肏死的。“队长一面形容一面说,不由的为过去事捧起腹来。
会长虽别有心事,却装作满有兴致的神气,随声附和打哈哈。
队长又说:“会长,我听说你买了一船橘子,是不是预备运到武汉去发财?橘子在这里不值钱,到了武汉可就是宝贝!”
会长笑着说:“哪里发什么财?我看今年我们这里乡下橘子格外好,跟萝卜溪姓滕的打商量,匀了半船,趁顺水船带下去送亲戚朋友湿湿口!这东西吕家坪要多少有多少,不值钱的,带下去恐怕也不值钱吧。”
队长说:“可不是!橘子这东西值多少钱,有多少赚头?
有件事我正要同你说说,萝卜溪姓滕的,听说是你干亲家,有几个钱,颈板硬硬的,象个水牛一样。人太不识相,惹我生气!我上回也想送点礼给下河朋友,想不出送什么好。连上师爷说萝卜溪橘子好,因此特意到那里去看看,办个交涉,要他卖一船橘子把我。现钱买现货,公平交易,谁知老家伙要理不理,好象我是要抢他橘子神气。先问我要多少,告他一船,又说大船小船得明白,不明白不好下橘子。告他大船小船总之要一船。一百石三百石价钱照算。又说不用买,我派人送十挑来吧。还当我姓宗的是划干龙船的,只图打发我出门了事。惹得我生了气,就告他:“姓滕的,放清楚些!你不卖橘子吧,好,我明天派人来砍了你的树,你到南京告我去。‘会长,你是个明白人,为我评评理,天下哪有这种不讲理的人,人都说军队欺人,想不到我这个老军务还得受土老老的气。”
队长说的正是会长要说的,既自己先提起这问题,就顺猫毛理了一理,“队长,这是乡愚无知,你不要多心,不必在意!我这干亲家上了年纪,耳朵有点背,吃生米饭长大的,话说得生硬,得罪了队长,自己还不明白!这人真象你说的颈板硬硬的,人可是个好人。肠子笔直,不会转弯。”
队长说:“不相信,你们这地方人都差不多——会长,除你在外——剩下这些人,找了几个钱,有点小势力,成了土豪,动不动就说凡事有个理字,用理压人,可是对我们武装同志,就真不大讲理了。以为我们是外来人,不敢怎么样。这种土豪劣绅,也是在这个小地方能够听他称王作霸,若到省里去,……不打倒才怪!什么理?蚌壳李,珍珠李,酸得多久!”
会长听过这种不三不四的议论后,依然按捺住性子,做成和颜悦色:“大人不见小人过,我知道你说的是笑话。乡下人懂什么理不理?哪有资格做土豪,来让队长打倒他?姓滕的已明白他的过错了,话说得不大接榫,得罪了队长,所以特意要我来这里说句好话。他怕队长一时气恼,当真派人去砍橘子树。那地方把橘子树一砍,可不当真就只好种萝卜了吗?我和他说:”亲家,这是你的不是。可是不用急,不用怕,队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革命军人,(说到这里时两人都笑笑,笑的意思却不大相同。)气量大,宰相肚中好撑船,决不会这样子摧残我们地方风水的!我去说一声看,队长不看金面看佛面,会一笑置之。‘队长,你不知道,大家都说萝卜溪的风水,就全靠那一片橘子树撑祝“会长见队长不做声,先还是装模作样能听下去,神气正好象是”你说你的,我预定要做的革命行为,你个苏秦张仪说客说来说去也是无用的!“可是会长提起风水,末后一句话却触动了他一点心事,想起夭夭那个黑而俏的后影子不禁微笑起来。会长不明白就里,还说:”队长看我巴掌大的脸,体恤这个乡下人,饶了他吧。“
队长说:“是的,就看会长的面子,这事不用提了。”等等又说:“会长,我且问你,那姓滕的有几个女儿?”
问话比较轻,会长虽听得分明,却装作不曾听到,还继续谈原来那件事情。因为“得罪官长”事虽不用提,橘子是要一船还是要几担终得讲个清楚。委实说,队长自从打听明白一只小船两个舱装橘子送下常德去,得花个四百块钱左右时,就对于这种事不大发生兴趣,以为师爷出的计策并不十分高明了。只因为和长顺闹僵了,话转不过口,如今会长一来,做好做歹,总说乡下人不敢有意得罪官长,错处出于无心。队长也乐得借此收帆转舵,以为这事既由会长来解释,就算过去了。
会长因队长说买橘子只是送礼,就说长顺已摘下十挑老树“大开刀”,要队长肯赏脸收下,才敢送来。
这么一来,队长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聊以解嘲的说:“他不肯卖把我,我们革命军人自然不能强买民间东西。卖十挑把我也成,要多少钱开个数目来,我一定照价付款。”
会长说:“我的哥,你真是……这值几个钱?”并说曾将干亲家骂了一回,以为不懂是非好坏。且在这件事上把队长身分品性绰掇得高高的,等于用言语当成一把梳子,在这个长官心头上痒处一一梳去,使他无话可说。
谈到末了,队长不能不承认十担橘子送礼已足够用。会长见交涉办成功,就说号上来了几只船,要去照看照看,预备抽身走路。队长这时节却拉住了会长,咪笑咪笑,象有什么话待说,却有点碍于习惯,不便开口。许久方滞滞疑疑的问:“会长,我有句话问你,萝卜溪那滕家小姑娘,有了对手没有?”
会长体会得出这个问话的意思,却把问题岔开,故意相左:“队长,是不是你有什么好朋友看中了那个小毛丫头?可惜早有了人,在省里第三中学读书!”
队长心有所恧,不大好意思,便随口说:“喔,那真可惜。
我有个好朋友,军校老同学,是你们湘西人,父亲做过三任知事,家道富有,人材出众,托我做个媒,看一房亲事。我那天无意中看到你亲家那个女儿,心想和那朋友配在一处,真是郎才女貌……“会长明白这不过是谈白话,信口乱说,就对队长应酬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不再耽延,走出了伏波宫。这一来总算解决了一件事情,心里觉得还痛快。到正街上碰着了号上一个小伙计,就要那人下萝卜溪,传语给长顺亲家,砍橘子树破风水事情,调停结果已解决了,不用再担心。明天一早送十担橘子到伏波宫来,一切了当。又说今天河下到了几只船,有事情忙,改天下萝卜溪来看他。
会长转回号上不多一会,船上舵把子一窝蜂到了,在会长家厅子里坐的坐站的站商谈上行事情。大家都乐意上麻阳县,趁水发不提驳原船上行。只有一个人因事先已答应了溪口人装萝卜白菜下辰河,不便毁约,恰好这只船上行时装棉纱,会长心里划算,县里存纱多,吕家坪镇上和附近村里寨里,十月来正是买棉纱织布时节,不如留下这一船花纱,一个月卖完它。边境时局虽有点紧,看情形一个月内还不会闹到这地方来。因此把话说妥当,来船明天歇一天,后天开头上麻阳县。装花纱那只船,在本地起货。
这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饭后,萝卜溪橘子园主人,赶来看会长,给会长道谢。因为事情全得会长出面调停,逢凶化吉。又听说船上的货物多,想办点年货,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