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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傍晚了。我一个人在窑里转看了一看,摆设还和我以前来时一样,没有增添任何一点什么。岁月除去使老两口渐渐衰老外,没有带来什么特别的大喜大福而且,我的表弟已经和我亲弟弟一般大小,已经到娶媳妇的年龄了,这又给两个老人增添了许多忧愁。他们怎么能拿得出上千元彩礼呢?按说,大表哥另家后,姑夫家三口人,两个出众的庄稼人,加上姑姑的勤劳,这个家庭完全可以富裕而殷实。可是结果每年都几乎连肚子都吃不饱。如果他们是些二流子,那活该,可他们是怎样的庄稼人啊!一年四季,恨不得用脑袋去耕耘土地。为了多挣点工分,两个男劳力,两个男劳力连个集都不敢去上,量盐买油,都是姑姑颠着小脚到城里去的。
我想,只要实行责任制,姑姑家和我们家一样,他们的劳动完全可以创造出比现在多好多倍的价值来。
就在我这样乱算的时候,门被掀开了。
我以不最姑夫。一看,原来是五叔!
“哈呀,我中午就听说你来了,当时忙得没顾上来看你。这回你可要多住几天!”五叔进门后就嚷嚷着说。
“不能多住,明天就走。”我给五叔弟上一根纸烟。
他接过烟,在煤油灯上吸着,然后感叹地说:“世事变化可真大呀!上次咱们见面到现在刚刚半年,就一下乱套了!我那时听说要单干,就像听故事一样,以为那是胡扯哩,可现在就实行开了!”“这是责任制,不叫单干。”我纠正他说。
“名词不一样了,可还不是单干哩!”五叔不以为然地把嘴一撇。这时我想起上次见面,五叔曾要我给副食公司我的那个同学“做点工作”,让他儿子转正哩。可我却一直没有“做工作”。现在赶忙先对他说:“五叔,你上次吩咐的那件事,我还没给我的同学说哩……”
“不麻烦你了,你看屁事了不顶!现在这政策硬了,恐怕迟早都得回来。”五叔先知先觉地预言了儿子的的结局。“不过,混了几天公家饭,娶了个没出钱的媳妇,这也划得来了!”了又补充说。“你们村也开始实行责任制了吗?”我问五叔。
“不开始行吗?上面口了很硬,咱个平头老百姓怎顶得住?君娃,你好好在咱农村记录一下,你是记者,权大!好好给上面反映一下,农村烂包了,资本主义完全复辟了!他痛心疾首地说。他仍然是他的老认识。对于这个“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的人”,我觉得他现在已经相当可笑了。
还没等我说什么,姑夫进来了。
姑夫把猪食桶往脚地上一放,开口就问五叔:“你怎给前村的治亮光分三等地?”“怎?”五叔瞪起眼。“富农的孙子他跳啥哩?现时虽说不让进成分了,但他就要和贫下中农平起坐了吗?”“现在共产党哪一条说要给富农出身的人分三等地?他爷是富农,他也是富农吗?”姑夫也瞪起了眼。
“好哥哩!你向来是个没立场的人!按你这样说,把原来他家的地都再分给他家!那都是一等地!你旧社会给治亮他爷揽工,你现在再给治亮揽工去!”五叔挖苦地说。
“放你的臭屁!”姑夫以当哥和身分对五叔破口了,你再这样胡弄,快倒霉了!不信你等着看!”姑夫吼叫着说。
五叔因为姑夫当着我的面骂他,气得脸通红。但他可不能对他哥破口,只好悻悻地站起来,准备告辞了。
“你明天就把属于治亮的一等地给人家分了!你现在不给人家,将来也不得过去,你屙下的要你吃!”姑夫毫不客气地对准备起来身的五叔说。五叔看了看我,脸更红了,他转过头对他哥求饶似地说:“我就是错了,你好好说嘛,我改就是了。动不动就骂我,我成你的儿了!”他说完,匆匆和握了握手,就怏怏不快地走了。
五叔一走,我就忍不住笑了。
姑夫也笑了,说:“对这种人,就得骂!这几年,不是我时不时敲打一下他张家堡早叫弄成个赤土滩坪了……”
这时候,我姑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饲养院里打开架了!”“为什么?”姑夫说。“为分东西……”姑姑说。
“咱看看去。”姑夫对我说。
我于是跟着姑夫来到了张家堡前村的饲养院里。
一进院子,我们就看见了一个极其混乱的场面。
人们纷纷拥挤在棚圈里拉牲口——听说是按抓纸蛋分开的。因此,运气好的在笑,运气不好的在叫,大骂骂。有一个老汉竟然蹲在一角落里放开声哭着。
另外的地方,集体的东西都按五叔制定的土政策在分。分不清楚的就抢,就夺接着就吵、就骂、就架打。甚至一根牛缰绳都要剁成几截……一旦失去了原则和正确的引导农民的自私性立刻就表现出来。有些东西哪怕变成废物,也要砸烂,一个均等地分上那么一块或一片。不能用就不能用!反正我用不成,也不能叫你用得成!
我作为一个国家干部,对这种状况已经不能熟无睹了。因为我看见有些有竟然把队里的手扶拖拉机都大卸八块,像分猪肉一样,一人一块扛走了。他们说拖拉机上的钢好,拿回去能打造老镢头。我立刻让姑夫去叫五叔。我自己开始规劝打架的人和破坏东西的人。但这些人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说书记让这样分,你管得吗?姑夫气急败坏地回来了。他说没找见我五叔。
正好我表弟赶来了,他匆匆地问候了我一声,然后着急地对我姑夫说:“爸!我爸队里的公窑都平价卖给私人了……”“那你是干啥的?亏你还是个团书记哩!你羞先人哩!明天等着看吧,半村人都会叫公安局用法绳捆了去!”姑夫气愤地指教儿子说。“我五爸说单干了,还要公窑干什么!他现在正领着队干部分公路边的树哩!”“天老子呀!这家伙不要命了!他现边上的树怎敢分嘛!虽说是队里栽的,可公路是公家的嘛!你等着看吧,树一分开,一两天就被连根刨了!这还了得!是这,你腿快、赶快去公社叫个干部来,最好是来个领导!”姑夫命令我表弟说。
“我的面子怎能把公社领导请来……”表弟嘟囔着说了一句。“你说,张家堡分东西打死了几个人,看他们来不来!快去!到你五叔家把他的自行车骑上,叫公社的人连夜上来!”
表弟撒开腿跑了……两个钟头以后,公社书记就亲自跑来了。他也显然对张家堡这个局面生气极了,把五叔狠狠批评了一顿。公社书记让社员都把东西交回来,破坏了的生产工具,谁破坏了谁赔钱。他宣布:张家堡大队的责任制先缓后搞,公社要专门派工作组来苏助进行……五叔当时给公社书记作了检讨,说他水平低,没把事情弄好;说他也是“为了执行党的路线”,想把这场运动搞得轰轰烈烈……这个骚乱的夜晚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我躺在姑夫家的土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想,如果我是公社书记的话,今晚上我就会把五叔的书记职务撤了。可是……他将仍然是张家堡的领导人。
我想起他说的“把这场运动搞得轰轰烈烈”的话,他把什么事都看成了运动。他实际上也就是前多年各种各样的“轰轰烈烈的运动”培养的一种干部,他患了一种“运动”病。
于是,我又想起了上一回我和五叔相遇的情景——那是我自童年见罢他后第二次遇见他,又是在那么一个特殊的场所,因此留下的印象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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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五叔的六次相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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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相遇这是一个混乱的的年月。
江青在全国推广小靳庄经验,要肚子都填不饱的农民赛诗,赛歌,赛唱样板戏。这个政治游戏一时风得全国农村。赛不赛诗,唱不唱样板戏,学不学小靳庄经验,拿当时最流行的话说,就是一个“路线问题,”许多县为了“紧跟形势”,纷纷派出专人去开津的小靳庄参观学习。参观大寨,参观小靳庄,在当时已成为一种相当时髦的行为。有些穷得一个劳动日只值几分钱的队,也要拿出一笔经费让他们的大队书记去朝拜这两个圣地。学习小靳庄的活动一开始,报纸的报道照例要立刻在版面上反映出来,而且无疑应该是这一时期报道的重点。总编辑召开了紧急会议,让各部立即下去采访。我们家乡所在地区属于革命老区,在这些政治运动中照例列为重点报道地区,我也被临时抽到了这一报道班子,和一群记者来到我们地区。
到地区革委会政工组解了一些一般情况,这个记者组就分头下到了各县。我各另一各记者来到了我们县。据地区政工组负责人讲,我们县这方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