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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静一静,叫马书记赶快给大家说说,这如今的世事为什么乱成了这样?什么时候世事才能太平下来?啊!他们认为马书记还是全县的最高领导人,他会知道一切的,也能回答一切的!
马延雄两只手同时握着纷纷伸来的手,嘴唇哆嗦着,不知该向亲爱的人们说些什么。一年多来,他一直生活在打骂屈辱之中,和农民群众是隔绝的。现在猛一下置身于这汪洋大海一般的深情里,感情再也控制不住了,泪花子在那双眯缝着的眼睛里扑闪闪地旋转着。他左顾右盼地接应四面八方的话,侧转身子的时候,微弱的马灯光照出他满脸斑斑的水迹——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时光,猛然有一个老汉豁开人群,两只手颤巍巍地抓住了马延雄的胳膊,老泪纵横地喊着说:“老马,你可是咱老百姓的父母官呀!我是堰子沟的张大,你还记得不?那年你在我们村下乡,正碰上我那个独苗儿得了急症,你跑了五里羊肠路,到公社给咱县医院打电话,叫来了救火(护)车,才把我娃的命保住了。有人看见你跑到公社时,累得吐了一口血!我旧社会生了九个娃娃,一个也没存住,这传宗接代的一条命根子是你救下的呀……命根!命根!你在哪里呢?快过来!”老汉转过身,大声呼叫着他的儿子。一个壮实的后生挤过来了,老汉把他往马延雄身边一拉,说:“快给咱恩人磕头谢恩!”说着爷子俩一下子都跪在了马延雄的面前,慌得马延雄赶忙扑倒在泥水里扶他们起来。老汉一站起,便转向黑压压的人群吼喊说:“乡亲们!现在有人存心要把马书记往死里整,咱得赶忙把马书记藏到咱农村里去!不论他有多少错误,也不能让人把他整死,得允许他改。比如他割咱的资本主义尾巴,把咱越割越穷。可是咱得让他改。这而今时兴什么军管,看来管不到老马头上!那咱们就农管吧!”
“农管马书记!”不知谁在黑暗中大喊了一声,人们就当作了一句口号接过来,一千多人拳头举向夜空,一哇声吼道:“农管马书记!农管马书记!”
这炸雷一样的吼声一下子震醒了马延雄,他立刻意识到他刚才感情冲动,竟然忘记了他到这个山神庙干什么来了。他悔恨和责备自己把这一群人拖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等天一明,说不定红总、红指和农民三方面都会为了他而在这里打起来——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万分的紧张使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等大家稍静下来时,尽量放大声音对他看见的和看不见的人们说:
“好乡亲们!大家对我的一片深情,我马延雄至死忘不了。几十年来,我一直就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离不开你们……”说到这里,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他回味着方才那农民说的割尾巴越割越穷的话,心上一震,觉得这也许是自己从未听到过的一句真心话,有什么道理,可是一时想不清楚。他向前走了一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等呜咽声从喉咙里咽下去以后,才继续说:“这些年来,我给大家办的事太少了,许多乡亲们直到现在还少吃没穿的,我对不起乡亲们!可大家却这样关怀我,我心里有愧。我现在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我只求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各回各家去。你们知道,县上两派因为我正准备武斗,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大家要是把我藏起来,这更会火上加油。你们也知道,县上两派群众组织中,都有你们的兄长和子弟,我们千万不能叫他们互相残杀流血呀!至于我,请你们放心,我知道我应该怎样做的。我不会辜负父老乡亲们对我的信任。今黑夜我还有紧事要去办。我请求你们,我的好父老乡亲们,不要为我操心了,你们现在赶快回家去吧!千万再不要留在这里了……”“你赶快跟我们走呀!”……
人们喊叫着,请求着,谁也不离开。有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已经涌到庙门前边,争着要背他走了。
这时候,远外传来的第一声鸡叫。马延雄不禁浑身一颤。面对眼前的局面,他真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老汉和他儿子给他下跪的情景,急得“扑通”一声,也双膝跪在了泥水地里!黑暗中的人们一下子被县委书记这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在黑暗中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马延雄跪在泥水斑斑的庙门台上,头发拨雨水淋得一绺一绺披散在额前。他大动感情地对惊呆了的人们说:
“乡亲们呀,我央告你们,快走吧!如果乡亲们为了我有个一长二短,我马延雄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我的叔父们!兄弟们!你们要是不离开这里,我就给你们一直跪下去呀……”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人们呜咽着,纷纷离开了山神庙……
历史啊,请不要忘记:一九六七年,一个深秋的雨夜,在中国北部这块山地上发生了怎样令人心酸的事情!
……就这样,他告别了要保护他的人们,又向要捉拿他的人们走去。他冒着瓢泼大雨,走着、滚着,爬着,从黑夜走到黎明,从石门公社的大山深沟里向县城走来,向县人委这个大礼堂的门口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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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动魄的一幕(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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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终于站在这礼堂的门口了。
一路上他苦于挣扎,此刻,浑身大汗淋漓,热气在糊满泥水的衣服上蒸腾着。远看起来,这坚毅的、冒着热气的躯体,就像火山爆发后抛出来的一块岩石。是的,这块燃烧着的岩石,“咚”一声落在这个礼堂的门口上,把一个乱哄哄的世界震得鸦雀无声。此刻,他站在这里安详而宁静,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他原来还担心天明时赶不到,现在他赶来了。他看到眼前这会场的阵势,知道箭已经搭在了弓上,但还没有射出去。他知道,只要他晚来一些,礼堂里这一群狂怒的人即刻就要涌向石门,一群群众相互残杀的悲剧马上就要发生。但现在由于他站在了这里,事态将向另一方面发展。眼下他成了唯一的靶子了,他怎能不为了这一点庆幸呢?
就在会场觉静了一阵以后,第一个从痴呆中反应过来的是金国龙。这个凶煞像一区饿狼发现了猎获物,一丝狞笑在脸上一闪,接着便大撒腿奔过去道,向门口扑来。
他来到礼堂门口,从背后扯起马延雄的两条胳膊,一个“喷气式”,跑着把他往台子上推去!
金国龙像一根导火索,首先点烧了会场前面的“炸药”:“孙大圣”们高呼起了“打倒马延雄”的口号;他们之中还跑出两个人来,帮助他们的队长把马延雄往台子上推;一边推,一边拳头像擂鼓一般捣着他受伤的脊背。
会场登时喧哗得像一锅沸腾了的水!
公正一点说,坐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对于传说只延雄竟跑到石门公社为红指“坐镇指挥”,企图打垮他们,感到无比愤慨。如果他们在石门现场捉住这个“黑手”的话,他们都会起来,用各自的形式表示他们的愤慨的:心狠的会打,心软的会骂;就是自己不打不骂,也决不会反对别人打骂的!可是现在,不知有一种什么东西和这种情绪稍稍有些抵触,竟使他们不能一下子愤怒地跳起来,向这个仇人发出自己拳头或者舌头的进攻。某种程度上,大部分人的脑子还在僵直状态中,又被前头那两排“炸药”的爆炸声震得昏头眼花,一个个瞪着大眼,张着大嘴,不知道该怎样表示。
段国斌几乎是和金同龙同时从僵直状态中醒过来的。他正想点燃自己这根“导火索”来引起全场的爆炸,想不到金国龙已比他先一步咝咝冒烟了。他从内心里赞叹了这个英雄的造反派!在金国龙把马延雄“喷气式”扭送上台来的这个过程中,段国斌脑子里很快闪过“应该把金国龙提拔成总司令部常委”这一念头,并且差点从嘴里嘟囔出来。
侯玉坤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简单说来,就像一个睡得正香并且做着好梦的人,突然被窗外照射进来的一道强光线给弄醒了;既顾不得回忆甜蜜的梦境,又一下不知该怎样诅咒这光芒。他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烟屁股烧到手指头上为止。
金国龙带头抢头功的劲头,一眨眼功夫就勇猛地把马延雄“活捉”到段司令和侯政委面前了;以致这两个首脑甚至来不及避到幕后去,交换一下如何处置眼前这种状况的意见。
段、侯二人在众目注视下交流了一下眼光,一时也难猜出对方的主意。段司令以“第一把手可以当机立断”的神态跨步走向台前,“批斗”这个主旋律已经在脑子里鸣奏了。“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