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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补上我的损失了……反正等以后在你的破产财团里我也会猛着先鞭的!亲爱的,您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吃不了亏的。我了解您这里的情况,可尊贵的先生!我的衣袋里早已提前装好财产清单……啊哈!我会好好照看,任何一件东西都不会漏掉……”
“凯塞梅耶,您常在我桌上吃饭……”
“您就别再和我扯淡了!……过一个礼拜我来听回信。我现在要走进城去,少许运动对我非常有好处。再见,我的亲爱的!这个愉快的早晨对您来说,好像……”
凯塞梅耶好像正动身往外走;是的,他已经走了。听得见他那奇特拖拉的脚步在走廊上擦擦地响不用看也知道,他怎么在空中摇摆着胳膊……等格仑利希先生走进小书房的时候,冬妮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铜喷壶,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你站着做什么……你看什么……,”他说,露了露牙。两只胳臂在空中欲动又止地摆了摆,身体前后摇动着。他的赤红脸膛从来不会完全苍白。这次也是一样,只是出现了红白相间的斑点,就好像得了猩红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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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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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布登勃洛克参议到达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旅行大衣走进格仑利希家的客厅来,一进门就抱住自己的女儿,流露出痛苦与后悔交织的神情。他的面色灰白,显得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一双小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鼻子在凹陷的两腮中挺伸出来,看来又尖又大,他的嘴唇似乎比过去更窄了。胡须也和头发一样,变成花白色。胡须已不再是从太阳穴到面颊中部的样式,而是让它在下巴和颚骨下面蓬松地长成一片,一直长到脖颈上,一半掩藏在硬领和领巾后面。
最近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使参议先生心力憔悴。托马斯害咯血症,凡·戴尔·凯伦先生特地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不幸的事通知了他。参议先生把公司的业务交待清楚,立即兼程赶到阿姆斯特丹去。他弄清楚自己孩子的病还不致马上发生危险,然而却急需靠南方、靠法国南部的晴朗气候治疗,凑巧的是,就是托马斯的老板的一个年轻的儿子也正在计划作休养旅行,于是等托马斯的病略有起色,经得住旅途风霜以后,他立即让这两个年轻人搭伴动身到帕乌去。
参议刚刚到家,就遭到了一次商业上的重创,这就是使他一下子损失掉八万马克的不来梅破产案。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公司开出的几张“卫斯特法尔兄弟”承兑的贴现汇票,由于后者倒闭的缘故,一股脑儿被退了回来。家族公司的本金还算雄厚,而且确实一刻也没有延缓就把事情办好,显示出自己的经济力量。虽然如此,这样一次风险,这样一次流动资本的减缩,在银行界、“在朋友中”和在国外商号里所引起的那种骤然的冷淡、观望和不信任,一一被参议尝了个够……这次打击并没有把参议先生打倒,他把一切通盘考虑了一番,安排好,镇静下来,准备重整旗鼓……然而正当他苦战中间,正当他埋头在电报、函件和账单中间,又发生了这件事:格仑利希,他的女婿,格仑利希,失去支付能力了。他在一封语句混乱、哀哀乞怜的长信里恳求、祈求、哀求参议资助他十万到十二万马克!参议先生把这件事告诉妻子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十分焦急,然后给格仑利希回了一封措词冷淡的信。他并没有应许什么,只是说,他将到格仑利希家中当面和格仑利希以及那位银行家凯塞梅耶谈一谈。然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冬妮在客厅里迎接了他。她非常喜欢在这间用黄缎子布置的客厅里招待客人,今天她虽然感到情形有些严重,不平常,却不清楚事态的真想,但是也没因此而违反常例。她今天神采焕发,样子既美丽又严肃。她穿着一件胸前和手腕镶着绦子的淡灰色衣服,按照最新式样做的肥大的袖口和舒展开的肥大的裙子,一只耀眼的钻石领针,戴在她的脖子上。
“您好,爸爸,到底又看到您了,妈妈好么?……汤姆有什么好消息?……您脱下外衣来,坐下来,亲爱的爸爸!……您是不是先来杯红酒?我让人把楼上一间招待来客的屋子收拾好了……格仑利希也正在梳洗……”
“没关系,孩子,我在这里等着他。你知道,我来是为了和你丈夫谈一件事……事关重大,亲爱的冬妮。凯塞梅耶先生在这里吗?”
“在这里,爸爸,他正坐在小书房里看簿子……”
“我的小孙女在哪?”
“在楼上,跟婷卡在小孩卧室里,她很好。她正给囡囡洗澡……一只蜡囡囡……当然不是用水……她只是……”
“当然口罗。”参议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亲爱的冬妮,我想您还不知道你丈夫……目前的处境吧!”
他在摆在大桌子四周的一把靠背椅上坐下,她的女儿则坐在他的旁边。冬妮用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抚弄着脖子上的钻石。
“不知道,爸爸,”冬妮回答说,“我必须承认,我对他公司的经营状况一无所知。老天爷,我真是一只笨鹅,您知道,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最近有一次凯塞梅耶跟格仑利希说话,我倒是听见了几句……谈到最后,我认为他们不过是在开玩笑……凯塞梅耶先生说话总是那么滑稽。我听见他们一两次谈到您的名字……”
“他们怎么会说到我的名字?怎么说来着!”
“不知道,爸爸,没听见他们怎么说……从那天起格仑利希就懊丧起来……我从没见他如此懊丧过!……直到昨天……昨天他脾气又柔顺了,问了我十来遍我爱不爱他,如果他跟您有所请求的时候让我在您面前美言几句……”
“啊……”
“是的……他告诉我,他给您写了信,您要到我们家来……好,现在您果然来了!发生的一切让我提心吊胆……格仑利希把那玩牌的绿桌摆到这儿来……摆了一桌子纸和铅笔……为了以后您、凯塞梅耶还有他自己在这儿谈事情……”
“亲爱的冬妮,我现在要同你商量一件事,”参议说,一面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告诉我……你是不是从心里爱你的丈夫?”
“当然口罗,爸爸,”冬妮说,扮了一个非常幼稚的虚情假意的面孔,和幼时家里人逗她“你以后不再逗弄那个卖囡囡的老婆婆了吧,冬妮?”她做的脸相一样……参议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知道你爱他的程度是不是到了,”他又问,“以致没有他就生活不下去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便按照上帝的意旨他的境遇有所改变,现在所有的一切将不再拥有……”他朝着屋里的家具、窗帘,朝着玻璃罩子底下镀金台钟以及她的衣服急促地挥了一下手。
“当然口罗,爸爸,”冬妮用一种安慰人的语调说,每逢别人跟她严肃地说话的时候,这种语调是她常用的。她从父亲的脸望过去,发现他正盯着窗外,那里帘幕般的迷蒙细雨正无声无息地落着。有时大人给小孩子念一遍童话故事,却生搬硬套地插进一些什么道德啊、责任啊、以及诸如此类的大道理,小孩子的脸上常常显出一副迷惘和不耐、虔诚和厌倦交织的神情……此时冬妮眼睛里正流露出与此相同的神色。
参议默然凝视了她一分钟,沉思地眨着眼睛。如何使她不受这事件的伤害?这一切事他在家里和路上都已深思熟虑过了……其实上帝最了解,约翰·布登勃洛克的第一个,同时也是最真诚的打算是:不管他的女婿需要的款项是多是少,他都不会帮忙。然而当他想到他当初多么……用一个温和的词吧!……迫不及待地促成这门婚事,当他的记忆里涌现出她的小女儿在婚礼举行后临别时的脸色和问他的话:“您对我满意吗?”这时候自责的情绪就不禁在心底蔓延开来。他暗中对自己说,这件事要百分之百地根据她的意志而决定。参议先生非常明白女儿并不是真心爱着格仑利希,但是他也估计到另外一种可能:四年的时间、习惯以及孩子的诞生也许会产生很大的改变,现在冬妮也许觉得自己和丈夫已结成血肉相连的关系,不论从基督教义上还是从人情上讲,根本不能考虑分离这一事。这种情形如果出现,参议思忖道,出多少钱他也不能计较。自然,基督教的精神和妻子的本分都要求冬妮无条件地伴随着自己的丈夫走进不幸里去,但是当冬妮真的表达了这种决心的时候,参议又觉得就这样让她女儿平白无故地舍弃掉一切自幼享受惯的生活上的安乐舒适,在情理上是说不过去的……为了不让这场灾难变成现实,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