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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电话打得太匆促了,只说了到公园来相会,却忘了说在公园里一 个什么地方相会。公园里是这样的大,到哪里去找他呢?心里想着,刚走上 大门内的游廊,这个哑迷,就给人揭破了。原来家树就在游廊总口的矮栏上 坐了,他是早在这里等候呢。他一见秀姑便迎上前来,笑道:“我接了电话, 马上雇了车子就抢着来了。据我猜,你一定还是没有到的,所以我就在这里 坐着等候;不然,公园里是这样大,你找我,我又找你,怎么样子会面呢? 大姑娘真为我受了屈,我十二分不过意。我得请请你,表示一番谢意。”秀 姑道:“不瞒你说,我们爷儿俩,就是这个脾气,喜欢管闲事。只要事情办 得痛快,谢不谢,倒是不在乎的。”说着话,两人顺着游廊向东走,经过了 资产阶级聚合的来今雨轩,复经过了地僻少人行的故宫外墙,秀姑单独和一 个少年走着,是生平破题儿第一次事情。在许多人面前,不觉是要低了头; 在不见什么人的地方,更是要低了头。自己从来不懂得怕见人,却不解为了 什么,今天只是心神不宁起来。同走到公园的后身,一片柏树林子下,家树 道:“在这儿找个地方坐坐,看一看荷花吧。”秀姑便应了一个好字。
柏林的西犄角上,便是一列茶座,茶座外是皇城的宽濠,濠那边一列萧 疏的宫柳,掩映着一列城墙,尤其是西方城墙转角处,城下四五棵高柳,簇 拥着一角箭楼,真个如图画一般。但是家树只叫秀姑看荷花,却没有叫秀姑 看箭楼。秀姑找了一个茶座,在椅子上坐下,看看城濠里的荷叶,一半都焦 黄了,东倒西歪,横卧在水面,高高儿的挺着一些莲蓬,伸出荷叶上来,哪 里有朵荷花?家树也坐下了,就在她对面。茶座上的伙计,送过了茶壶瓜子, 家树斟过了茶,敬过了瓜子,既不知道秀姑有什么事要商量?自己又不敢乱 问,便笑了一笑,秀姑看了一看四周,微笑道:“这地方景致很好。”家树 道:“景致很好。”秀姑道:“前几天我们在什刹海,荷叶还绿着呢!只几 天工夫,这荷叶就残败了。”说到这里,秀姑心里忽然一惊,这是个敷衍话, 不要他疑心我有所指吧。便正色道:“樊先生!我今天和你通电话,并不是 我自己有什么事要和你商量,就是那沈家姑娘,她也很可怜。”家树哈哈一 笑道:“大姑娘!你还提她什么?可怜不可怜与我有什么相干!”秀姑道: “她从前作的事,本来有些不对,可是……”家树将手连摇了几摇道:“大 姑娘既然知道她有些不对,那就行了。自那天先农坛分手以后,我就决定了, 再不提到她了,士各有志,何必相强。大姑娘是个很爽快的人,所以我也不 要多话。干脆,今生今世,我不愿意再提到她。”秀姑听他说得如此决绝, 本不便再告诉凤喜的事,只是他愿意提凤喜不提凤喜是一事,凤喜现在的痛 苦,要不要家树知道又是一事。因笑道:“设若她现在死了,樊先生作何感 想?”家树冷笑道:“那是她自作自受,我能有什么感想?大姑娘你不要提 她,一提她,我心里就难过得很。”秀姑道:“既然如此,我暂时就不提她, 将来再说吧。”家树道:“将来再说这四个字,我非常赞成。无论什么事, 就眼前来说,决不能认为就是一定圆满的。古人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 忠臣。’所以必定要到危难的时候,才看得出好人来的。不过那个时候,就 知道也未免迟了。而且真是好人,他也决不为了要现出自己的真面目,倒愿 人有灾有难。譬如令尊大人,他是相信古往今来那些侠客的,但侠客所为, 是除暴安良,锄强扶弱,没有强暴之人,作出不平的事来,就用不着侠客。 难道说作侠客的为了自己要显一显本领,还希望生出不平的事情来不成?所 以到了现在,我又算受了一番教训,增长了一番知识。我现在知道从前不认 识好人了。”秀姑听他这种口音,分明是句句暗射着自己。一想自认识家树 以来,这一颗心,早就献给了他,无如殷勤也罢,疏淡也罢,他总是漠不关 心;所以索性跳出圈子外去,用第三者的资格,来给他们圆场。不料自己已 经跳出圈子外来了,偏是又突然有这样向来不曾有的恳切表示,这真是意料 所不及了。因笑道:“樊先生说得很透彻。就是像我这样肚子里没有一点墨 水的人,我也明白了。”家树笑着只管嗑瓜子,又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问 道:“大叔从前很相信我的,现在大概知道我有点胡闹吧。”秀姑道:“不! 他老人家有什么话,都会当面说的。”家树道:“自然,他老人家是很爽快 的,不过也有件事很让我纳闷。两个月前,仿佛他老人家有一件事要和我说, 又不好说似的,我又不便问,究竟不知道是一件什么事?”秀姑这时正看着 濠里的荷叶,见有一个很大的红色蜻蜓,在一片小荷叶边飞着,却把它的尾 巴,在水上一点一起;经过很久的时间,不曾飞开。她也看出了神,所以家 树说的这些话,秀姑是不是听清楚了。或者听得越清楚,反不肯回答,这都 让家树无法揣测,随话答话,也没有可以重叙之理,这也就默然了。秀姑看 了城墙,笑道:“我家胡同口上,也有一堵城墙,出来就让它抵住,觉得非 常讨厌,这里也是一堵城墙,看了去,就是很好的风景了。”家树道:“可 不是,我也觉得这里的城墙有意思。”两个人说来说去,只是就风景上讨论。
正说到很有兴趣的时候,树林子里忽有茶房嚷着有樊先生没有?家树点 着头只问了一声哪里找?一个茶房走上前来,便递了一张名片给秀姑道:“你 贵姓樊吗?我是来今雨轩的茶房,有一位何小姐请过去说话。”秀姑接着那 名片一看,却是何丽娜三个字,犹疑着道:“我并不认得这个人。是樊先生 的朋友吗?”家树道:“是的是的。这个人你不能不见,待一会我给你介绍。” 因对茶房道:“你对何小姐说我们就来。”茶房答应去了,家树道:“大姑 娘!我们到来今雨轩去坐坐吧。那何小姐是我表嫂的朋友,人倒很和气的。” 秀姑笑道:“我这样子,和人家小姐坐在一处,不但自己难为情,人家也会 怪不好意思的。”家树笑道:“大姑娘是极爽快的人,难道还拘那种俗套吗?” 秀姑就怕人家说她不大方,便点点头道:“见了也好。可是我坐不了多大一 会儿就要走的。”家树道:“那随便你,只要介绍你和她见一见面,那就行 了。”于是家树会了茶帐,就和秀姑一路到来今雨轩来。家树引她到了露台 栏杆边,只见茶座上,一个时装女郎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向着这边点头。秀 姑猛然看到她,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凤喜明明病在医院里,怎么到这里来了? 老远的站着,只是发愣。家树明白,连忙抢上前介绍,说明这是何女士;这 是关女士。何丽娜见秀姑只穿了一件宽大的蓝布大褂,而且没有剪发,挽着 一双细辫如意髻,骨肉停匀,脸如满月,是一个很健康朴素的姑娘,就伸着 手握了秀姑的手,笑道:“请坐请坐。我就听见樊先生说过关女士,是一个 豪爽的人,今天幸会。”秀姑等她说出话来,这才证明她的确不是凤喜。家 树向来没有提到认识一个何小姐,怎么倒在何小姐面前会提起我,大概他们 的交情,也非同泛泛吧。她既是一见面这样的亲热,也就不能不客气一点。 因笑道:“刚才何小姐去请樊先生,我是不好意思来高攀,樊先生一定要给 我介绍介绍,我只好来了。”何丽娜笑道:“不要那样客气,交朋友只要彼 此性情相投,是不应该在形迹上有什么分别的啊。”于是挪了一挪椅子,让 秀姑坐下。家树也在何丽娜对面坐下了。秀姑这时将何丽娜仔细看了一看, 见她的面孔,和凤喜的面孔,大体上简直没有多大的分别;只是何丽娜的面 孔略为丰润一点,在她的举动和说话上,处处持重一点,不像凤喜那样任性。 这两个人若是在一处走着,无论是谁,也会说她们是姊妹一对儿。她模样儿 既然是这样的好,身份更不必提,学问自然是好的;除了年岁而外,恐怕凤 喜没有一样赛得过她的呢。那么,家树丢了一个凤喜,有这一个何小姐抵缺, 他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又何怪对于凤喜的事淡然置之哩。心里想着事,何 小姐春风满面的招待,就没有心去理会,只是含着微笑,随便去答应她的话。 何丽娜道:“我早就在这里坐着的。我看见关女士和樊先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