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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咸腥的尼龙笔味道
×××小×说×网
外婆骨瘦,不老,戴褐色假发,穿黑乎乎的衣服恰如一滴眼泪。她拿起梳子欠着身子梳头。
镜子里,她的肩一耸一耸。
马格19岁,和外婆身型很像,腰细,穿着睡裙,面无表情从里屋走出来,步伐凌乱。她 来到房厅的鱼缸前,对着鱼儿龇牙咧嘴开心了一下。
这是个老房子,吊扇的转速很慢。
下午了,阳光稀疏地坠落下来,被扇叶搅拌得明暗参半,映照在马格的丝绸睡裙上,有节奏地晃动。
杨佐罗没多久就跟着从卧室里走出来。衬衫扣子只系了一颗,敞亮着。他长的很好看,头发有自来卷。
他看见马格撅起来的小屁股,以及在阳光明灭笼罩下的精瘦小腿,动心。从后面一把搂住她的腰肢,手在彼人身上扭动摩擦。
她开始挣扎,正在推搡时,外婆拿着钱袋和烟叶打扮整齐地经过客厅,出去打牌。看见两个年轻人的动作,没有反应。
径直朝大门走去。门被伊关得闷声直响。
见状,杨佐罗把马格抱到沙发上。
兴起。
互相脱去最后一件衣服时,外婆突然回来,出现在他们跟前,仍旧面无表情。二人一惊,尴尬停下。
太阳彻底不见了。空旷的房间里,分明可以听见风扇转动时,零件摩擦发出的单调声响。他们在如此令人无限沮丧的下午里,不厌其烦地生活了许久。而尖锐场面,这是第一次出现。
三人对峙。外婆把一本相册丢在她的身上,然后缓缓走出门去,黑色的旗袍下摆有一点儿土,在空气里被步伐振动得轻轻摇晃。
败兴。
二人对视,不知所措。
她将滑落的睡衣带子一次又一次地拽回原处。有虫叮咬,她边抓痒边用另只手打开相册。封皮的缎面上锈着复古印花,样式古老到让人隔着布料,都仿佛能闻到儿时咸腥的尼龙笔味道。
相册:
扉页上,一名壮年男子在游泳。
第一页,同一男子抱着救生圈游泳。
第二页,男子肤色健康,在一棵桃树下怀抱一婴儿。
第三页,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儿拖着浸满水的旧式泳衣吃力往岸上走。
第四页,女孩儿像一头小鹿,欢愉领奖。男子穿着运动服显得很干练。将金牌戴在女孩儿脖子上,满脸笑容。
第五页,男人的追悼会。灵堂很小,年迈的长者满脸悲苦地看着镜头。白发送黑发。
第六页,女孩儿穿着灰色连衣裙,坐在外婆身边,面无欢颜。
马格的眼泪落到相册封面的复古小印花上。她知道,这就是被她遗忘掉的17年。现在她19岁。
相册里的男人是她的爸爸。爸爸是游泳队教练,一次游泳时突发心脏病,得救。之后就有些惧怕下水,带了一段日子救生圈,才不再畏惧。后来有了她。马格从小游泳就很好,她喜欢游到精疲力竭。她在区里比赛拿了奖,爸爸给她颁奖。一天父女二人去海里游泳,马格被礁石撞破了头,在水里下沉。爸爸救她上岸以后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死亡。
那一年她17岁,醒来后,失忆。
妈妈再婚。外婆带她离开了那座海滨城市。
。。
'贰' 褐色假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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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那些话被马格丽特写在本子上,铅笔的碳色覆盖了发黄的横条格本,被她握在手里。这个本子很薄,除却上面的文字,其他页码一片空白,她看着那些格子之间空荡荡的纸张,心里想着那将是她的未来岁月,那个本子在等待被她填写。想到这里,马格丽特使劲拉了一下线衣的袖口,让它遮住冰凉的手指。
故事里的马格就是她,现在她变成了女编剧,笔名叫马格丽特。其实“马格丽特”原本 是一条鱼的名字,那是条很普通的鱼,只不过因为它,她才认识了杨佐罗。杨佐罗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高贵得一塌糊涂。
百叶窗的缝隙那么狭窄,遮住了她远眺的视线。于是马格丽特走过去,路过昏黄的壁纸画,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画里嘴唇紧闭,睡着午觉的女人,然后来到窗前,拉开窗叶,将头探出去。
那是21层的高度,那是21层的深渊。她不向下看,她向对面的楼宇看去,只看见一扇扇闭合的窗户。已经到了起风的季节,街上走满穿穿线衫的人,适合睡午觉,夜晚月亮很皎洁。这个季节美好得让人嫉妒。
她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熏衣草味道的水晶糖,含在嘴里。味蕾和记忆总是靠得很近很近,就像你夏天赤脚走在晒热的地板上,猫会跑来舔食净你的味道一样,很轻很轻。紫色的椭圆形糖果在口腔里浓烈开来。马格丽特闭上眼,碎发被风挤得到处乱跑,那种气息如此熟悉,就像记忆中的那一年,她的19岁。
19岁的马格穿着白色背心套着黑色开衫和筒裙,站在那个巷子口卖鱼的摊位前。她为了看清楚,将鼻尖抵住鱼缸,眼睛瞪得滚圆。每隔一会儿,就不得不转换一下位置,避开玻璃被自己嘘出的白气。就这样,她看着那些寂寞的鱼游了好久好久。她的小腿被冻得皮肤发紧。
她希望可以得到一条小鱼,只要一条就好,可是她没有钱,她把零用钱都存起来,她准备过春节时,送外婆一条新的旗袍。
她悉心地问:“这样的小鱼要多久喂一次食啊?”卖鱼的男人口气很重,坐在不远处的木屋里,懒得看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答她的问题。
她走到老板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熏衣草糖,想用它作为交换。那个男人仍旧没抬头看她,便做了拒绝。
杨佐罗叼着烟斗一脸懒散,住在巷子里的洋楼上,穿着很旧的靴子,走路时伴随着坚定地顿响,像个英雄。他路过这里,看见身体前倾的小马格,她正在出神地望着那些鱼,一边还在用手心去暖自己的膝盖。她该是冷的。
他将手伸进夹克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硬币,递给卖鱼人。他给她买下了那条皮肤透明的小鱼。她将熏衣草糖剥好了糖纸放在他手心里,看着他含在嘴里。
那一年,他24岁,会说带有法国南部一种独特口音的法语。最爱吃葡萄。幻想可以爱上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让她生下孩子,一起安度晚年。这也是多半欢城人心里所期待的生活吧。
没多久,他们同居了。自从马格和外婆来到欢城之后她们就时常感觉孤单。虽然外婆嘴上没讲,可她知道,她们家里是需要一个男人的。
马格总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气质,虽然她不曾有人娇惯过。
而不管和不和杨佐罗同居,外婆脸上都有一种闷闷不乐的表情。
“你是从哪儿来的?”杨佐罗用烟嗓问马格的第一句话。
“是我外婆带我来这里的,原来我们住的城市离这里不远,那里很漂亮的……嗯。”
她很冷,肩膀有些发抖,杨佐罗脱掉夹克披在她的身上。她的肩膀相比窄很多,撑不起来的地方,布料尖挺着,被空气填充满。
马格空不出手来,因为她胸前抱着一只装满水的塑料袋,在黑色衣服的背景下,那条透明心脏的鱼就好似在她的胸前起飞一样。杨佐罗被这个场景迷住了,静静地看着她的羞涩与美好,然后帮她拿过袋子,以同样的姿势抱在胸前。马格空出手,瑟缩着裹紧了开衫。
“你很冷吧?你家在哪儿?”
“外婆和我的力气都不大,我们可以带来的东西特别少,所以我的衣服没带够,没想到一下子天气就变凉了,太快了,太快了……”马格很喜欢杨佐罗,没见过那么古怪的男人,烟斗不抽了就放进胸前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像一个售票员,而他的表情还很严肃,酷得一塌糊涂。她在这个完全不认识的城市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就变得突然话很多,她很想让他了解自己,安慰她并且喜欢她。
“只有外婆和你在一起吗?”
“嗯,我们住在前面的旧楼里,21层。我的新房间里有一张地毯,空调机的旁边有一块石英钟,外婆暂时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因为房东只给了我们一床被子,这些东西都还没来及买。我们刚搬到这里3天,而且外婆哪里都不认识。”
“你缺什么写下来,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马格抬起了羞涩的头望着他,女孩子的声音像薄荷糖一样。
“我叫杨佐罗。”
他们二人走在欢城的大街上。这是座富足的城市,没有穷人和富人,不愁温饱的人整天聚会交流,就算没事情他们也喜欢几个人扎堆儿睡觉。
他们因为日日欢乐而忘记了忧愁。又因为忘记了忧愁而忧愁。
城市的车站牌上滚动的是城市建设者的照片。百货公司和超市里,观光客模样打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