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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去了多多少少的时间、多多少少的地铁列车,最后我轻声说:“你让我走吧。”我感觉他点了点头,把两只手放到我的肋下,让我像坐电梯一样地从地面上升起来。我默默无语地站在原地,听他在耳边说许许多多亲呢的话。他说什么要一直抱着他的女朋友,一直抱到他老得再也抱不动为止。我听了没有任何感想,只是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倾听,倾听,倾听——听下去,听到下一列地铁来。
地铁来了。
我失魂落魄地往门那里走,他再次拉住我。我说:“干什么?”他温柔地心疼地望着我,说:“让我——”就这样俯下身来又一次吻。
我在像他嘴唇一样潮湿的空气里走进了地铁车门。转过身,他在对我说再见,脸上都是心疼的表情。随即车门在我面前关上了。脚下渐渐开始移动的那一瞬间,我得知了我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再去那个补习班了,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地铁朝前开去。眼前黑了。突然,窗外的黑暗中出现了a的样子……a穿着蓝得叫人心碎的t恤,在笑。我往窗外看着,而他的脸始终不消失。我望着望着,不能停止,我的嘴唇依旧是潮湿的……就这样,我倚着扶手,哭了起来,一直哭到a的样子消失没有了,连我自己也没有了,还是不停地哭下去,一直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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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义的生活 … 高考后九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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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意义的生活 … 高考后九个月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天暗下来,匀速地越来越暗,很有一种傍晚的意思。我吃惊得不得了:冬天也要到五点才会暗下来呢,怎么现在三点也没到,就暗了?
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拥在a的外套里,缩在寝室里我自己的位子上,闻衣服上面的味道。我把鼻子放在拉链的位置;嘴巴在外套和棉睡衣中间的空当里——那里有许许多多温柔的水汽——我的眼睛对着书桌上那一本摊开的英文书,慢悠悠地背单词。刚开始的时候,
熊熊在窗口抄中国革命史的笔记。她抄了大概一个小时,每隔五分钟就长叹道,啊,中国革命史的笔记真是多啊!真是多死我了!我的嘴巴停留在水汽里,含含混混地接应她说:嗯嗯嗯嗯嗯。后来,她的笔记终于抄完了,于是她站起身来,在寝室里兜来兜去,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就拍我的肩膀,说:喂,喂喂!我说,嗯嗯嗯嗯嗯。她看我懒得理她,就跑到别人的寝室去串门了。
exclusively—only;pletely。theorist—理论家。equation…方程式。slight—微小的,轻微的。application…using,应用。theory—理论。theoretical。reactor—反应堆……我背诵道,一边分出心来,安分守己地嗅着a外套上的气味——我觉得这气味好像淡下去了。于是我担心地想,再这样下去,上面的气味就要没有了,就都是我自己的气味了——那多没意思啊!怎么办呢?然后我又皱着眉头背了几个单词,背到deduce的时候,我开始安慰自己:就算气味没了,衣服总还是在的。又往下面背了一会儿,到bewilder的时候,我好笑地想:过一段时间,把衣服还给a,再过段时间,去拿回来。
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就这样到了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然后天就暗下来了。我抬头往窗外看,看天暗下去,过了一会儿,突然又亮起来,又暗下去,又亮起来,又暗下去……就这样周而复始,好像在玩一个很无聊的游戏。我注视着灰白天光下轮廓特别清晰的世界,忽然想念起我的中学来——非常非常想,想得要死过去了。我痛苦地把头放到桌子上,面颊贴着英文书,眼睛望着天,想: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开我……然后,我一个人。
我又想念起我的那个钱包、a送给我的小熊维尼钥匙圈、a的永固锁钥匙……电话铃响了。
我起身走过去,希望是我的电话——希望有人打电话来拯救我。
是a。
a说:“在干什么?”我说:“没什么,背英文。”a非常惊讶地说:“哟,难得嘛,打电话碰到你背英文——我今天好去买彩票了。”我很起劲地说:“好的好的!中了奖分一半给我!”a笑笑,接下去乱七八糟不知说了些什么。到后来,他突然说:“现在张斓疯掉了。”我说:“怎么?”他说:“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我说:“哦。”他问:“干什么?好像很闷的嘛。”我默然,听他在那头追问了好几遍,才开口说:“我在想,很久没有看见张斓了。”“不是上个月才刚刚碰过面吗?”a说。我说:“不是呀……”这样开了一个头之后,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了。我听到a在笑,随即压低嗓音对我说:“那么,我带张斓来看看你吧?”
天没有再一次亮起来,而是一往无前地暗了下去。我挂上电话,走到窗前——暗蒙蒙的天,非常柔润。对面的男生宿舍,从那个又黑又潮的门洞里不断有男生走出来,像用魔术变出来的人。我把眼光朝地面上移动,越过一个又一个人头……没有我认识的人……我的目光跌跌撞撞,碰不到认识的人……他们都不在这里……
我想起高三那会儿,全民写同学录的时候,e曾经给我写道:你和舒美那么要好,以后考到两所大学,你们每天还要待在一起,就只好在两所大学的连线上找到一个中点,然后你们两个每天就走相等的路程,在这个中点一起做功课,做好功课,让舒美给你洗洗脑子。我看了这段话,穷笑。b也笑,说e怎么写得像一道物理题目。c说,你们如果真的要找一个中点,这个中点肯定在高架上。我又大笑。b在旁边说,嗯,有道理。
自从b和c分手之后,我就总是觉得和c相隔遥远。
过了两天,a真的带着c来看我了。他们打电话到寝室,叫我到校门口去接他们。我一路跑步到校门口,看见他们两个人歪歪斜斜地坐在自行车上。我上前敲c的头,诧异地说,呀,你们骑车来的啊?c摸着头大叫,我的头!a笑眯眯地指指c,说,他一定要骑自行车,发神经病了。我说,那你陪他一起发神经病。a笑道,所以说我好呀。你么要荡,他么要骑自行车,我么总是注定二万五千里长征了。
正是下班、下课的时候,许多回家的人贪近,从这个大学直接横穿过去。校门口有点拥挤。我顾不上人多,歪头去打量a身后的c。c冲我瞪眼睛,说,干什么?我说,没什么,张斓,我想看看你。c对a说,喂,这都是她自己在说,不能怪我!于是我和c一起看看a——他很大方地笑着。他们两个人各自抓着自己自行车的车把,我伸手去抓a放在车把上的手。那么远骑自行车过来,我们三个总算又碰到一起——真是不容易的事情,我们面面相觑,又兴奋又疲惫,好像我们的革命已经胜利了。
c说要去看一看我的学生公寓楼,我说你又不是从来没到过这里。他说,不行,我要看一看。我说,你看到过的呀,再说又不能进去。他坚持说,不行,一定要看,我跟你的公寓楼有感情,过一段时间要去看看它。我和a两个人大笑,我笑得伏在a的车把手上面,a说,喂,你镇定一点,那么重,我推不动了!c幸灾乐祸地说,解颐很重吗?a答道,我上次荡过一袋米,(“荡”就是上海话里骑车带人的意思。)她比一袋米重。我们三个人又在校园的马路上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于是我就带c去看学生公寓楼。一路上;我告诉他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幢新造的房子,造的人没有为住的人考虑周到。a说,那是因为即便不为你考虑周到,你也对他们没有办法。我说,是的是的。我们像这样愤世嫉俗地说说走走,到了公寓楼下。
在公寓门口有个布告栏,c跑过去看,我和a就跟过去。c问:“里面贴着什么?”我说:“不知道。”a说:“你住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我说:“我住在这里,就一定要看这里
的布告栏吗?”c没有更多理会我们,自管自站在布告栏前面,脸贴上去,鼻子往上面嗅着,开始念:“党员承诺书……”突然扭头对牢我,手朝脑后指着布告栏,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摇头。他回头继续念:“郭——桥——妹。”我大笑,伸手穷拍a的肩膀。a抓住我的手,叫我别拍别拍,然后对c说:“喏,你不要发傻了。你发傻,我就倒霉。”c很无辜地争辩说:“是一个人的名字呀。就是写党员承诺书的这个人自己的署名呀。是叫郭桥妹嘛。”我笑得蹲下去,一只手撑在地上,要跌倒了。a把我拉起来,我们两个人一起凑上去看。我说:“屁!是姝!应该是郭娇姝呀!”a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