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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这个熟悉的眼神,而每一次,都是跟余?守?恒。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却又带点莫名的小小落寞。
不过我到底是在落寞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是,嗯,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吃波特多,但是如果有个人拿出一袋波特多递到你面前,你还是会想把手伸进去。
不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康正行,谈恋爱。」
谁?谁?是谁?
在我们身后,有一个奇怪的家伙,脸上挂着口罩,高大的身体垂着一条分洪色的厨房围裙,有蕾丝的那种,是有蕾丝的那种喔?上头还画了一只被油垢玷污成斑马的白色小狗,头部看起来像是拉布拉多,却有黄金猎犬那种长长的毛。
他的手上拿着一支拖把,另一只手拎着两个红白馊水袋,蓝白拖鞋踩在脚上。
「我认识你吗?」我说。
「你认识他喔?」她说。
那个人把口罩扯下来。
「余守恒?」那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女生,她正在尖叫。
余守恒?余守恒?怎么会是他呢?重点是,他穿着那件蕾丝围裙。
其实,还满搞笑的。
「你在干嘛?」我问。
「我来打工啊,这家店是我爸爸他哥哥的侄子开的。」
「原来你是来打工,赖胡子是你爸爸他哥哥的侄子。」那个我不认识的女生重复余守恒说的。
「那你在这里干嘛?」他说。
「对啊,那你在这里干嘛?」她说。
「妳干嘛一直学我说话?」他说。
「我没有一直学你说话。」她说。
「她是谁?」他说。
「我是……」她说,她的手指又开始在发梢上转啊转的。
「不说算了,帮我拿着。」他说。
「好。」她说。
「走吧。」他说。
「好。」她说。
「不是妳,是你。」他指这我说。
终于在他们自顾自说完以后,余守恒把手中的那支拖把以及那两袋,丢给那个我不认识的女孩,脱下身上粉红色围裙甩在桌上,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我今天领薪水,我们去吃冰。」
「可是那个女生?」
「我不认识她。」
「我也不认识。」
「那就去吃冰吧。」
「好啊。」
然后我们像是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个女生。
虽然,还是会在哪个角落,偶然会看见像她那样熟悉的眼神。
.。
第六章「你不会觉得,算数学是很奇怪的事吗?」 ,一九九八。
小说
康正行
我把他书桌上的东西先搬开,然后从书包里头拿出我的数学参考书和笔记。
天是暑假每个星期一三五下午例行的「到余守恒家假装陪他一起读书日。」
是余守恒要求的,第一,为了让他妈安心,第二,他可以顺便抄写我的暑假作业,怎么说,都是对他有利。
不过反正我们从国小就有这个习惯了,我也没当一回事。
他刚才打完篮球,现在楼下正在冲澡。
他的房间是在他妈妈所开的一家理发院的阁楼上,理发院小小旧旧的,但是几乎这条街上的每个妈妈都会来这里光顾,无论是大小喜事,都会来这里改头换面。
虽然余妈妈的发型设计永远都是同一套,「妈妈级」蓬松大波浪,但是每个妈妈都会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走出理发院,像是这条街上今天她最美。
我想我会乐意来陪余守恒念书还有个原因,就是余妈妈的精湛厨艺(绝对比她的发型设计强太多。)每次她都会留我下来吃晚餐,虽然余守恒总是抱怨,只有我来的时候才有这些菜色,但是他还是会一碗接着一碗。
余守恒的房间里头,除了一只老旧的电风扇立在木板地上嘎嘎地转着,还有一张单人床靠墙,墙上老是贴着一些黑人篮球员惯篮,或者跳跃的海报,不过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些外国人,虽然每次他都会指着海报跟我说那个谁谁谁特别神勇,那个谁谁谁的三分球超准之类的。
而他每次一回到房间都把脱掉的衣裤往床上丢,然后咚咚咚地跑来跑去,像是体力永远不会用尽一般。
我很早以前就在怀疑,他应该是个过动儿,没有错。
他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从楼梯转上房间,拿着浴巾擦着他的三分头,然后走到我身旁,看着我算着数学公式。
然后他把浴巾丢在床边,又拿起篮球,开始甩来甩去。
「要开始写作业了吗?」我问。
「我们去台北玩好不好?」他说。
「我明天还要补习。」
「没有说明天,我是说找一天。」
「哪一天?」
「你没有补习那天。」
「你要不要先写作业?」
「等一下。」
我也不想理他,只是把参考书上的题目算了又算。
「还是我们去垦丁冲浪?」
「你会冲浪吗?」
「学一下就会了。」
我还是不想理他,继续在笔记本上写下重点整理。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床上,然后躺下,玩着手上的篮球。
「你不会觉得,算数学是很奇怪的事吗?」他说。
「什么意思?」
「就是数字也就只有零到九,怎么写都是零到九,排来排去。」
我听不懂,我转头看看他。
「一直看到同样零到九的数字,很无聊。」他补充。
我觉得不对,但是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反驳。
「如果你算累了,可以先睡一下午觉。」他说。
「你要不要开始写作业?」
「等一下。」
我继续翻开我的英文课本,打算背几个单字。
他也没有再说话。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想再问问他,是不是打算要写作业了。
但是他睡着了,躺在床上,手还抱着那个篮球。
我看着他,本来想叫醒他,后来想想就算了。
我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帮他把手中的篮球拿起来,他翻了个身,侧躺着。
他像个小孩一样窝着。
呼吸很沉。
我想,我应该,也是有点累了。
他刚才好像说,如果我累了,可以先睡一下午觉。
对。
我累了。单字待会在背好了。
我缓缓地在他身旁跟着侧身躺下。
他睡觉的时候会微笑。
我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香皂的味道,很好闻。
所以我把脸靠近点。
再近一点。
我可以感觉到他热热的体温。
那再近一点吗?
是他深深的鼻息,缓慢的呼气。
如果再近一点的话呢?
「正行!守恒!吃饭了!」
我坐起身假装伸伸懒腰,然后拍拍余守恒的肩,叫他起床。
m。
第七章「我们一定要回东部去吗?」 ,二零零五。
:
余守恒
「我以为你命中注定当个篮球选手或什么的。」他说。
我又把音响声量转小。
「什么?」
「要不就是做个游泳选手。」
「为什么」
「还是其实你想当体操选手?」
「为什么?」
「我以为你唯一的强项只有运动。」
他逗乐了我。
「那,为什么我不能变成动作巨星,打功夫那种?」
「打功夫?」
「李小龙或成龙的那种。」
「你想演这种戏?」
「我的经纪人只会要我演一些亲来亲去的爱情戏。」
「你不是最喜欢这种?」
「那你呢?」我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摄影的?」他问。
「还没开始。」
「还没开始?」
「果然我还是太相信你了,你说的话没有几次当真。」他笑着。
「我非常认真,不久之后我要开始学电影,拍电影,然后拿个奖,国外的。」
停顿。
「好像不是这条。」我问。
「还是我们回去问问看那个加油站的男生。」
停顿。
「你还记得铁达尼号吗?」他问。
「好古老的电影。」
「还好,高二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看的吗?」
「其实我很讨厌这部电影,干嘛最后没有完美结局?」
「明明你就哭得死去活来。」他嘲笑我。
「我没有。」
「你有。」
「那我不是跟你一起看的。」我说。
「因为你看了五遍。」
「屁。」
「第一遍是跟第一个女友,一个学妹,不过长得像福利社的廖阿姨。」
「屁。」我笑了。
「第二遍是跟第二个女友,就叫做萧慧珠好了。」
「屁。」
「第三遍是你自己看的,爱翘课。」
「屁。」
「第四遍是跟我看的,后座的女生在吃香鸡排,整间电影院都是盐酥鸡的味道。」
「屁。」不过我被他逗得很乐。
「第五遍是,第五遍是……」
「掰不出来了吗?」我刻意嘲笑他。
「第五遍是,第五遍是,我似乎只听见我的呼吸,一个深深的呼吸,我看不见我自己,在回忆里头,我想我再也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