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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将军未归,分娩前最初的微微阵痛却已开始。她拉开窗幔,乳白色的雾竟像泼翻了的斗;奶般浓郁,飞机能降落么?她盯着时钟,钟摆嘀嗒嘀嗒,伴着她的心跳。儿子,勇敢点!像你姐姐一样,没有人陪伴,也顺利地来到人间。
急促的脚步声。门像被狂风吹开。将军归来了!他微微俯下身,紧张地问道:“没事吧?”雾气和汗水浸润着他皱纹纵横的老皮脸。她摇摇头,面对他的紧张她却沉着放松了,她已经做过母亲,知道还有会子,别动早了窠。
五点,阵痛加剧,他们该去医院了。将军却慌张得团团转。要给医院挂电话么?要带上些什么?能走到小车旁么?哦,是他自己两腿发软,他无法开车!陈香梅虽疼痛难忍,却撑不住大笑起来,又不是你生孩子!一个身经百战指挥若定的大将军,在即将分娩的产妇跟前是这样的仓皇滑稽。在种的延续生命链条的环环相扣中,沉稳地背负着十字架的还是女人!
春水向东流(14)
1950年3月10日清晨6点不到,在九龙圣·德利萨医院,第二个孩子呱呱坠地。在淡淡的晨雾与薄薄的晨曦交融中,走出梦乡的小家伙闭着眼哭够了,这才睁开眼看人世间———是深棕色的眸子。
哭声嘹亮,却仍是个没把儿的。
陈纳德并不掩饰他的失望,只是他不像东方男人那般沉重。倒是幽默地打趣:“大概你将像你生母那样,生下半打女孩。嗨,这女孩就叫雪狄雅·露薏丝,可好?”
是静宜的教名和陈纳德姨母的名字的结合,能不好?
四月,人民解放军横渡琼州海峡,红旗插上了五指山。国民党溃不成军,空运大队仓皇撤离,舍弃了不少设备,那艘大型登陆艇总算撤离到了高雄。蒋介石已在台北武昌新村为陈纳德准备了一幢住宅,于是,陈纳德的四口之家连带老仆人一起迁往台湾。
九龙的家,住了不到一年,但终归是家,处处留下零碎的甜蜜,舍不得。
走出小院,对面胡蝶家的院门紧紧闭着,蝴蝶飞了?院墙外,4月蔷薇烂漫开放如瀑流泻,阳光中,两只彩色蝴蝶在花中翩翩飞舞。蝴蝶!陈香梅轻阖双眼,蝴蝶有家么?她知道燕子有窝,麻雀有窠、蜜蜂有巢、蚂蚁有穴,蝴蝶呢?方丹大概知道,因为她是大理蝴蝶泉边长大的。可是,陈香梅的习惯,离去时只愿悄悄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亲友。
走人。陈纳德咕噜了一声。
飞机从启德机场起飞。这位于九龙城外狭小平原上的机场1924年才正式兴建,是以立法局华人议员何启和区德的名字命名的,最初不过想合资兴建私人俱乐部。1936年正式用作民航机场。1941年12月8日上午9时40分,日本空军空袭香港,这里便是主要轰炸目标之一。当时停在机场上的英国皇家空军飞机6架和民航机8架全被炸毁,浓烟滚滚,爆炸声撕碎了人们的神经。陈香梅一辈子忘不了这一天。陈纳德从舷窗俯瞰九龙湾旁的机场,他更焦虑的是现实。机场已扩展了许多,那是日据时期日军为军事需要,驱使千华工毁了数千民房拆了九龙寨城墙,挖了宋王台的泥石,削掉了维多利亚山上半截,填淹了龙津步头,在军事需要的同时也宣泄着侵略者“破坏风水”的阴暗卑鄙的心理,但扩建的机场并未挽救他们覆灭的下场。然而,机场眼下用于经济发展了吗?两航官司仍在无尽头的纠结中。七十多架飞机仍由港府扣押住机场,风吹雨打又遭人破坏,为此中国外交部向英国政府提出了严重抗议。陈纳德在败诉后却仍不服输,葛柯伦在华盛顿四处活动,请出了当时最有名望的律师当努文,此人曾做过中央情报局的头子,准备向英国伦敦最高法院上诉。陈纳德不能也不愿从这场马拉松官司纠结中自拔,满脑袋只有一个字:赢。
升入高空的飞机平稳地向台湾方向飞去。陈香梅还从未去过台湾,陌生新鲜的向往中却有着沉重的失落感,她还能回到广州、上海和北平么?
刚刚诞生的新中国充满了生命力,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瑞典、英国、挪威、芬兰、瑞士等都已承认了新中国。北京政权对美国的态度很是强硬。一声“别了,司徒雷登”,对美国的对华政策彻底失败不无嘲讽和尖刻,“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司徒雷登只好夹起皮包走路。美国的白皮书引起了保守派的强烈不满,共产党则指出这不过是以推卸责任为目的。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还指出:陈纳德航空队曾经广泛地参战!”
她还能回大陆么?
但她对这位不同凡响的湘潭男子分明是仰视的。他痛快淋漓,一句“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铿锵有力。
“湘人不倒,华厦不倾。”她记起了这句话。
。。
天上人间
小!说
(1)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痛苦的皱纹……
———wb·叶芝
四天!
还有四天。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暗花窗幔,雪白的茶几,雪白的碎纹釉瓶里插着一大捧雪白的珍珠梅,雪白的床单与雪白的枕套间是一张瘦削苍白的脸!
盛夏7月,她却不寒而栗。置身冰窟,立在雪原。春也迢迢,梦也屑屑,绿叶与温馨流逝了。也消瘦了许多的她,偏偏也着一袭乳白蝉翼纱短袖旗袍,襟上别一圈白玉般的茉莉花,因为他最喜欢她穿这一身。可是,象征神圣、纯洁和安详的白色,原来也漫连着最安详的长眠和神圣的悲恸!
14岁时香港医院陪伴母亲的一幕幕,与这间病房层层交叠。人生三大悲:幼年丧母、中年丧偶、晚年丧子。她已经遭受了一大悲痛,苍天为什么还要压碾她?难道不嫌她的心没有碾·粉?
14岁的少女眼睁睁看着心中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一寸寸死去,一朵从青枝绿叶中拗下来的花,活生生地枯萎掉!
33岁的少妇眼睁睁地看着心中最刚毅倔强的男人一寸寸死去,一株郁郁苍的大树,却被烈火燃烧着炙烤着,只剩下焦墨的躯干,只等着有一天轰然倒下。
是的,他的肌肉已被无形的杀手剔尽,他的浓密的黑发已变得像收割后的原野,只剩下稀薄的麻白短发,衰老和死亡烙刻在脸上。他睡着,了每隔一小时就注射止痛药,可是他从不流露出痛苦,只是那原本就纵横交错的皱纹,深得如同刀刻进了骨髓里,苍凉得如同西北荒原上山洪冲刷出的条条沟壑,他仍旧不屈不挠不服输。
可是,再不服输的老汉子,人生的戏剧就要谢幕了。他的脸,宛如电影放映毕银幕上的耀眼的“完”字。
谁都要“完”。
可她似乎从未想到过他会“完”!
她应该想到,病魔纠缠,死神召唤他,前后已经三年了。
最初的征兆是1955年冬猎狗乔的死亡。
这是一条通人性的忠实的小猎犬,他在昆明时战友送的小礼物。跟随将军十三年了。它带着轰炸与战火的最初记忆,带着上海之恋的甜美与焦躁,带着广州、香港、台北、梦洛或短暂或久长的家的温馨,带着野山湖湾打猎垂钓的气息,跟随将军飞越长江黄河尼甸河密西西紫河飞越重洋,称得上是世界上飞得最多最频繁里程最长的狗。它小巧玲珑聪明勇敢,它就是生命力的感叹号,他们几乎忘了它也会老也会死!冬季,他们去美国,乔有点懒懒的,他们第一次将它留在台北的家里。当得知它病重急急返回时,乔已静静地向在后花园的圣诞花旁,每年圣诞,蒋夫人都要送给他们两棵圣诞花,他们总是把圣诞花栽在后花园里,几年下来,高与人齐,圣诞开花,冬的祝福。将军奔过去,一条腿跪蹲在泥土上,手颤抖着抚摸乔,躯体软软的并未僵硬,睁开的眼却凝然不动,眼塘子还湿湿的像是窝着一汪泪。它死了!泪水闪烁在将军的眼中,他咬着牙,不让它落下,可她呜咽一‘声“乔———”将军的泪大滴滚下。她惊骇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他们将乔葬在淡水河旁的小山上。在台北的日子里,他们常在淡水河畔小山石径上散步,乔在他们前前后后调皮地奔跑,淘气时做几个当年艾尔索普教的把戏,将军会乐呵呵地说:“聪明的小流氓!”它是他心情的寒暑表,是他寂寞心田的慰藉所在。
冬去春来,他咳嗽得厉害,常常低烧,总以为是台北阴雨连绵的春季诱发慢性支气管炎这老毛病。他抽烟抽得更厉害,骆驼牌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焦虑地说:“亲爱的,少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