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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主治医师杨继石和来华讲学的美国医生柏仑莱告诉他们:梁启超的病已不大有挽回的希望了。刚住院时因咳嗽厉害,怀疑是肺病,经x光透视后,却没发现肺有异常,只是在血液化验中,发现了大量的〃末乃利菌〃,这是一种世界罕见的病症,当时的医学文献只有三例记载,均在欧美,梁启超是第四例。灭除此菌的唯一药剂是碘酒,而任公积弱过甚,不便多用,只好靠强心剂维持生命。
从上海赶来探病的徐志摩,也只能隔着门缝看了两眼他的恩师,志摩望着病骨支离的老师,黯然神伤,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林徽因说:〃父亲平常做学问太苦了,不太注意自己的身体,病到这个程度,还在赶写《辛稼轩年谱》。〃
采取一段中药治疗以后,梁启超的病况居然出现了转机,能开口讲话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梁思成很高兴,便邀了徐志摩、金岳霖等几个朋友,到东兴楼饭庄小聚,之后他们又一起去金岳霖家看望他的老母亲。金岳霖住在东单史家胡同,那是借凌叔华家的私产小洋屋。一进门庭,他们便看到了地下铺的红地毯,那是石虎胡同新月社的旧物,大家触物伤情,想起新月社当年的红火和如今的寥落,很是感慨了一番。
1月17日,梁启超病况再次恶化,经过会诊,医生们决定只好注射碘酒。第二天,梁启超出现呼吸紧迫,神志已处于昏迷状态,梁思成忙给供职于天津南开大学的二叔梁启勋拍发急电,当日中午,梁启勋便带着思懿、思宁赶到协和,梁启超神志微醒,口不能言,只是握着弟弟的手,用目光望着思成和徽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眼中流出了几滴泪水。
当天的《京报》、《北平日报》、《大公报》都以显著位置,报道了梁启超病危的消息。
1月19日下午2时15分,梁启超与世永别。梁启超的遗体被送到地下室,装殓后,当晚送到宣武门外广惠寺,梁家向亲友发出了简短的讣告:
家主梁总长任公于一月十九日未时病终协和医院,即日移入广惠寺,二十一日接三。
20日下午3时大殓,到场亲视者除其家属外,尚有任公生前朋辈胡汝麟、王敬芳、刘崇佑、蹇念益等数十人。
接三之后,为梁启超举行了佛教葬礼,仪式新旧参半,灵柩送到西山卧佛寺西东沟村与李夫人合葬。墓碑是梁思成和林徽因设计的,高2.8米,宽1.7米,碑形似榫,古朴庄重,不事修饰。正面镌刻着:〃先考任公政君暨先妣李太夫人墓〃14个大字。梁思成和林徽因没有想到,他们毕业后的第一件作品,竟是为父亲设计的这座墓碑。
40多年后,梁思成从为他治病的大夫那里,得知了父亲早逝的真相。由于梁启超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协和医院指定著名的外科教授刘大夫来做这次肾切除手术。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后,值班护士就用碘在肚皮上标错了地方。刘大夫手术时没有仔细核对x光片,误将那个健康的肾切除。这一错误术后不久即发现了,院方当作〃最高机密〃保护起来。直到现在,这件事在中国还没有广为人知。此后不久,刘大夫便辞去协和医院职务,到国民党政府的卫生部当政务次长去了。
开学后,林徽因和梁思成回到东大。
理工学院是东北大学教学和生活环境最好的一所学院,巍峨的白楼耸立于沈阳北陵的前沿,校门前浑河川流不息,学院的教学条件很好,图书、仪器格外充实,学生宿舍富丽堂皇,教授的住宅是每人一套小洋房。
1929年夏天,在宾夕法尼亚时的同学陈植、童隽和蔡方荫,应梁思成和林徽因之邀,也来东大建筑系任教。老同学凑到一起,志同道合,把一个建筑系搞得生气勃勃。每个周末,一帮老同学聚在梁家,吃茶、聊天,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几个老同学一商定,热热闹闹成立起了一个〃营造事务所〃,不仅搞研究,而且也承揽建筑工程。适逢吉林大学筹建,总体规划、教学楼和宿舍设计,他们一揽子全包了下来。
这一年,兼任东大校长的张学良将军设奖金征求〃东北大学校徽图案〃,林徽因设计的〃白山黑水〃图案中奖,几个老同学到梁家又是一番庆贺。
让人感到不惬意的是东北混乱的时局,各派势力争夺地盘,太阳一抹山,胡子便从北部牧区流窜下来,马队飞一样从窗外飞驰而过,大家聊到兴致正好的时候,也只能把灯关掉,屏住声息,隔窗看一眼,月光下胡子们骑着高头骏马,披着红色斗篷,很是威武。林徽因说:〃这还真有点罗曼蒂克呢!〃
这年7月,林徽因产期已近,借暑假之机,梁思成陪同林徽因返回北平。8月住进协和医院,随着剪刀的一次闪光,他们悠然觉得,女儿维系在母体上的那根脐带被剪断之后,两颗风筝一样飘泊的心,却把一条线,紧紧挽在那双小小的手臂上。
宝宝的第一声啼哭,引爆了窗外一片嘹亮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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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期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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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云的香山。
一天一地粉白色的水在流动,这水,漫过所有的空间,没有堤岸,没有限制。孟春的杏花,就是以这样的热烈,宣谕着对这个季节的统治。
这其实是一种不安分的颜色,它会让人更多地想到生命最深处的骚动,它不能给人一种真正的满足,沿着不断上升的阶梯,在没有涯际的包罗万象的深沉之中,去接近严肃与崇高。作为一种脆弱的红,在肉体和精神的意志上,却具有一种奋起的因子。
绿,此时却显得宁静而和平,它淹没在那脆弱而汹涌的薄红中,得到了像在某种单纯颜色上的休息,这是一种自我满足的安静,它不向任何方向流动,似乎没有注入欢乐、悲哀和热情的感染力,它什么也不要求。
林徽因踩着石板小径,缓缓拾级而上,花雨落了她满身。
她为了养病,住在香山半坡上的〃双清别墅〃,这里淡雅幽静,亭映清泉,竹影扶疏,金时称〃梦感泉〃,乾隆题刻〃双清〃,1917年,熊希龄在此建别墅而得其名。林徽因将在这里度过一个漫长的花季。
宝宝满月之后,他们回到了沈阳,东大已经开学。这是他们夫妇在这里工作的第三个学期了。她鼓动梁思成从这个学期开始,完成那部早已在计划之中的《中国建筑史》,直到目前,唯一的一部中国建筑史是日本人写的,里边的插图是日军持军刀站在中国的古建筑前,林徽因看了非常生气。繁重的教学工作加上带孩子,她撑了不到一年就病倒了。一直到1930年秋天,徐志摩特意去沈阳看她,她还躺在床上。徐志摩看到沈阳医疗条件太差,气候也不适宜,便劝她回北平治疗一段时间。林徽因和梁思成听从了他的劝告,回到了北平。为了照顾她的病情,徐志摩曾在她的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当时徐志摩与在南京中央大学教书和读书的方令儒、方玮德、陈梦家拟创办一个诗刊,这个刊物原是徐志摩主持过的《晨报》副刊的一个栏目。从北平回到上海以后,徐志摩立即向林徽因等发信征稿,与陈梦家着手筹备《诗刊》。这年冬天,在《新月》三卷第二号上刊出了《诗刊》的广告,宣布了《诗刊》的宗旨:旧友和对诗有兴趣的新友再来一次集合,活跃一下诗界的气氛。
1930年末,徐志摩应胡适的邀请,到北京大学任教。旧历年前,返回南方过春节。在家时,徐志摩意外地收到了林徽因从北平寄来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还辗转在病榻上,背面题了一首诗。旧历初三,徐志摩就回到了北平。他以为林徽因、梁思成已回沈阳,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到了梁家,夫妻俩仍在家中,林徽因病得更厉害了,脸上瘦得骨头都能看出来,梁思成也满脸憔悴。
〃怎么啦?〃他问梁思成。
〃徽因病了。〃梁思成叹了口气。〃前些天,她陪人到协和医院看病,让一个熟悉的大夫看见了,就拉着她进去作了x光检查,一看说是肺结核,目前只能停止一切工作,到山上去静养。〃
也许因为生病,林徽因的脾气也变了。她总是没头没脑地训斥梁思成,弄得梁思成手足无措。徐志摩心里也很难过,可又不知怎么安慰他们才好,只能抱起孩子引逗着,冰冰已经一周岁多了,长得越发可爱,眼睛像林徽因,脸盘却像梁思成。
送徐志摩出门的时候,梁思成说:〃她要去香山休养,又舍不得孩子,我又不能陪她上山。到底留在北平家中好呢,还是去沈阳上课呢?〃
看到他们现在这副零乱不堪的样子,徐志摩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很想为他们分担一些忧愁,但又爱莫能助,只能保持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