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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她。那‘供’字也烘托得妙,‘残’字也出神。往后好句尚多,算来都压下去了。”黛玉道:“那《对兰》的‘看无厌’、‘坐肯移’也妙。”湘云道:“就‘称尔松根’一句也出神。”黛玉道:“那《兰影》、《兰梦》尤妙,也是个见道之言。我从前见她这个枕霞的号,就知道她离尘超凡了。”当下,众姊妹便重新的大家吟赏了一会,方才上席。都赞这个河鱼,果然是一件尤物,大家都尽兴吃了些,也吃了好些青果。李纨忽然笑道:“宝兄弟,我记起来,你从前还我一首《螃蟹诗》,而今何不补出一首《河豚诗》?”
宝玉笑道:“不过取笑罢。”就取笔写道:江千异品数鲐,万里风帆日下来。芦蕨掘残潮雪上,杨花落遍浪云开。应教橄榄堆千颗,讵惜卢醑泻百杯。莫艳荔枝登北地,有谁携此到燕台。黛玉笑道:“比从前《螃蟹诗》似乎像样些。”李纨道:“也好呢。”宝玉笑道:“你同宝姐姐也照旧作一首。”黛玉道:“先请教宝姐姐吧。”宝钗笑道:“我比他好得有限呢。”
宝钗随即口占道:妙溯鲐杨子津,江南风味擅三春。常同半苦芦芽荐,旧与回甘谏果陈。浴尽井华疑顿释,调来姜露讶何因。世间毒甚河鱼味,既饱欢娱未惜身。黛玉也口占道:芦笋牙肥纲细穿,喜看出清渊。群分燕尾方名辨,品汰鱼食谱传。融珀膏流云液润,凝脂乳滑雪花旋。漫嫌唐突西施甚,应别烟波过别船。宝玉说:“好极了。”李纨笑道:“一个诮古,一个讽今,倒也工力相敌。”宝玉道:“林妹妹、宝姐姐,我到衙门里去考都不怕,单单地怕定了你们这一班。怪不道你们代笔的,没人考得过了。”说得众人大笑起来。直说笑到下午方散。
这大观园里一众姊妹们玩这些兰花直到了二月尽边,方才收拾过去,重新在凹晶馆搭起那七间卷篷。到了三月初,环儿吉期也近了,黛玉不免到议事处同紫鹃、晴雯、莺儿忙了好几天,也教袭人帮着照应。王春人也时常问些亲事零碎,也便各色齐全,只是贾政还恼环儿不许见面。亏得林良玉、姜景星拉了贾赦同来。再三劝释,硬叫他上来。贾政还气得要打,又是众人再三劝开。从此贾环始敢上来请安,贾政也不问他什么言语。到了吉期,只得将收了彩云的话回明,贾政也没法了。那边王亲家处也慕贾家的势,费了数千金赠奁。到这吉期,一样也唱戏受贺,请客人待新妇。仲妃也遣人送贺礼出来。
这贾环之妻王氏,小名顺娟,性情倒也温良,只是面貌十分丑陋,麻脸大口,一双白花眼睛,身躯伟岸包得下环哥儿。环儿甚不得意,只得将心腹托与彩云。顺娟小家女子,谈吐蠢俗。王夫人倒也谅她,只是排在李纨、宝钗、黛玉之后,真个不配。又没见世面,瞧见不识的物事,逐件要问。惹得老婆子小丫头们暗地里笑她,黛玉等背后常拿她做个笑话儿。王夫人打量着众姊妹们都不入队,尤怕黛玉瞧不起她,就悄悄地拉住黛玉说道:“不是这样一个呢,人家也不肯给环儿。若是要教她费气力,她也还自己知道分儿,安顿稳重,你只瞧她学到那里,随时提提她便了。”
黛玉知道王夫人的意思,也就一口答应。这顺娟也还懂得,就自己在房里学些针指,不同他们玩儿。倒也跟着王夫人服侍,王夫人到薛姨妈家,也跟着走走。只有宝玉笑说道:生平慕的是女孩儿,原来也有这一个,还是做一个臭小子。”
渐渐的三月往后,牡丹开起来。各处的牡丹台遮了锦幔,挂了花铃。贾政公事也清闲,就请王亲家来会亲。排日间开席请酒。北靖王、南安郡王知道了,也要携樽过来。慌得贾政盛饰请了一天。两班文武班轮流唱戏,直闹到三更时分,方才席散。亏得牡丹还盛,才开到七八分。宝钗就说:“从前芍药开时,亏得云妹妹醉眠了,花片没有辜负她。咱们在这牡丹花上,也觉得淡泊些。你看魏紫、姚黄开得那样富丽,咱们虽不奉承它的富贵,也要体谅着春工的意思。”
史湘云笑道:“我就醉了一场,惹你们牵扳到而今,这牡丹也不要赏了。你们不知道,前日凤妹妹说,她有一件绝好的物事,等官客们不来,她就带到牡丹花最热闹的地方来,玩给众人瞧。我再三问她,她说还要等两日才有。问她什么事物,她不说。敢则我倒知道了。”黛玉笑道:“谁还能瞒过你。到底是什么玩儿?”湘云道:“自然瞧见了再说才有趣。”
宝玉听不得一声,就赶过去催着喜凤。好半日才回来,说是凤妹妹古怪得很,断不肯说,只说两日后断有的。到第三日,果真喜凤同喜鸾过来。约了王夫人、众姊妹、宝玉到锦香亭。便有丫头拿了好些竹筐过来。喜凤就叫逐筐子打开了,只见筐子里飞出无数蝴蝶来,也有芭蕉扇大的,也有碗大的,还有无数小的,也有五彩颜色各样花纹,也有浑金色、浑黑色,真个璀璨陆离,飘飘漾漾,只在花台上盘旋往来。太阳耀着,那些牡丹花也就顺着风儿颤摇摇的,引着这些蝶儿如云锦一样。宝玉哪曾瞧过,喜得了不得,只说:“谁也不许去拿它,留它在这里养小蝴蝶呢。”
众人问她哪里来的,喜鸾才说是姜妹夫问一个广东同年要来的罗浮仙蝶茧。王夫人也喜欢,就排开席来,大家吃过了。这里正在喜欢,忽然说内阁有信,传宝玉同良玉、景星。宝玉只得阻了兴,冠带而去。王夫人等不放心,就同众姊妹来到上房里来。下午宝玉回来,方知道派了纂修的书,每日五更便须赶进去办事。王夫人等俱各欢喜,只有宝玉、黛玉心里十分怏怏。随后贾政回来,将宝玉勉励教训了好些语言,吩咐他:“不知道的便请教两位姊夫,遇了前辈只管虚心,禀请一个教益,就不能在总裁面前见长,总要尽心竭力,刻刻认真。”
宝玉答应了是。又叫黛玉,每四鼓催他吃物事上车。黛玉口虽答应,几乎落下泪来。宝玉就回到潇湘馆,同黛玉谈了一夜,倒像个久别离家的光景,从此宝玉便日日进朝。这大观园姊妹们也为的宝玉不在家,无心游玩,不过彼此往来谈论些书卷针指而已。直过了端午节后,谁想贾政、宝玉又派了随驾出差。王夫人等心里益发惊慌。这孩子长得这么大了,从没离过女人,便怎么好。黛玉心里益发惊慌,倒是宝钗走过来再三地劝黛玉道:“林妹妹,不要呆了,他整日间在我们队里混,等他出去历练历练才好。”
黛玉带着哭低低地道:“我打算叫袭人跟他去。”宝钗大笑道:“林妹妹,你这个人说出这个话来,还亏告诉我,不然时天下人通笑死了。谁见随驾的官儿带着家眷走?袭人又会昭君出塞的骑牲口?你不要说了,臊死了。”黛玉揉眼道:“曹先生呢?”宝钗道:“未必肯。告诉你放心,现在跟着老爷走。”黛玉泣道:“身子熬不起些。”宝钗笑道:“游方和尚也熬过了。”黛玉也无可奈何,只与宝玉两个依依不舍。宝玉也泣道:“好妹妹,你不要在老爷太太面前说我恋着你。”黛玉只管泣着点头。到了起身之日,贾政就衙门里一直长行,叫人催着宝玉。这里黛玉、晴雯最是割舍不得,紫娟、莺儿也只背地里掩泪,独有宝钗大方。王夫人也再三拉住了叮嘱。贾琏再三来催。林之孝又传贾政的言语来,说的在打尖的地方等着。宝玉只得出门,临行还几遍地含泪儿回望黛玉。黛玉就睡了好几天不起身,惹得史湘云来笑她,说她好个修仙学道的人儿。黛玉也不能驳回了。从此时常寄信,刻刻望宝玉回来。直到七月里,父子两人换班回来,合家大喜。宝玉请了太太的安,望过了宝钗,略略站一站说几句,就奔到潇湘馆来。见了黛玉大笑道:“也有回来的日子。”黛玉笑道:“你记得从前上学回来,也说这个。”宝玉大笑。从此一门聚乐,说不尽的快活。
一日,贾政下衙门回来,王夫人问道:“下午不出门去?”贾政道:“要在家里候一位客人。”王夫人问:“是什么客?”贾政道:“前日北靖王在朝里,当面说起有一位南方先生,高明得很,姓张号梅隐,卜得好蓍,灵得了不得。性情也古板得很,不肯受谢仪,只是劝人为善。请他占卦的,他总要劝你,依着他行几件善事儿,在神前立了誓,他方才替你占卜。他也并不募劝什么财物去,只指着眼前地方上的好事情,叫你做一两件。他也无室无家,孤云野鹤,露宿风餐。你说这个人可敬不可敬?”
王夫人道:“你可曾见他?”贾政道:“为什么没有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