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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秋,贼焚剽淮南,高骈挫败。及贼陷两京,卢携得罪,天子用郑畋为兵马都统。明年,畋病归行在,朝议复以铎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充诸道行营都统。率禁军、山南、东蜀之师三万,营于盩厔东,进屯灵感寺。
明年春,兗、郓、徐、许、郑、滑、邠、宁、凤翔十镇之师大集关内。时贼已僭名号;以前渐东观察使崔璆、尚让为宰相,传伪命。天下籓帅,多持两端。既闻铎传檄四方,诸侯翻然景附。贼之号令,东西不过岐、华,南北止及山、河。而劲卒骁将,日驰突于国门,群贼由是离心。其年秋,贼将硃温降,收同州。十一月,贼华州戍卒七千来奔。三年二月,沙陀军至,收华州。四月,败贼于良田坡,遂收京城。封铎晋国公。铎加中书令,以收城诸将,量其功伐高下,承制爵赏以闻。是时国命危若缀旒,天子播越蛮陬,大事去矣。若非郑畋之奋发,铎之忠义,则土运之隆替,未可知也。
自巢、让之乱,关东方镇牙将,皆逐主帅,自号籓臣。时溥据徐州,硃瑄据郓州,硃瑾据兗州,王敬武据青州,周岌据许州,王重荣据河中,诸葛爽据河阳,皆自擅一籓,职贡不入,赏罚由己。既逐贼出关,尤恃功伐,朝廷姑息不暇。巢贼出关东,与蔡帅秦宗权合纵。时溥举兵徐方,请身先讨贼,乃授溥都统之命。十军军容使田令孜,以内官杨复光有监护用师之功,尤忌儒臣立事,故有时溥之授。
初,铎出军,兼郑滑节度使,以便供馈。至是,罢铎都统之权,令仗节归籓。铎以硃全忠于己有恩,倚为籓蔽。初,全忠辞礼恭顺,既而全忠军旅稍集,其意渐倨。铎知不可依,表求还朝。
其年冬,僖宗自蜀将还,乃以铎为沧景节度使。时杨全玫在沧州,闻铎之来,诉于魏州乐彦贞。铎受命赴镇,至魏州旬日,彦贞迎谒,宴劳甚至。铎以上台元老,功盖群后,行则肩舆,妓女夹侍,宾僚服御,尽美一时。彦贞子从训,凶戾无行,窃所慕之;令甘陵州卒数百人,伏于漳南之高鸡泊。及铎行李至,皆为所掠,铎与宾客十余人,皆遇害。时光启四年十二月也。
铎弟镣,累官至汝州刺史。王仙芝陷郡城,被害。
李绛,字深之,赵郡赞皇人也。曾祖贞简。祖刚,官终宰邑。父元善,襄州录事参军。绛举进士,登宏辞科,授秘书省校书郎。秩满,补渭南尉。贞元末,拜监察御史。元和二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未几,改尚书主客员外郎。逾年,转司勋员外郎。五年,迁本司郎中、知制诰。皆不离内职,孜孜以匡谏为己任。
宪宗即位,叛臣李锜阻兵于浙右。锜既诛,朝廷将辇其所没家财。绛上言曰:“李锜凶狡叛戾,僭侈诛求,刻剥六州之人,积成一道之苦。圣恩本以叛乱致讨,苏息一方。今辇运钱帛,播闻四海,非所谓式遏乱略,惠绥困穷。伏望天慈,并赐本道,代贫下户今年租税,则万姓欣戴,四海歌咏矣。”宪宗嘉之。
时中官吐突承璀自籓邸承恩宠,为神策护军中尉,乃于安国佛寺建立《圣政碑》,大兴功作,仍请翰林为其文。绛上言曰:
陛下布惟新之政,刬积习之弊,四海延颈,日望德音。今忽立《圣政碑》,示天下以不广。《易》称:大人者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执契垂拱,励精求理,岂可以文字而尽圣德,碑表而赞皇猷?若可叙述,是有分限,亏损盛德,岂谓敷扬至道哉?故自尧、舜、禹、汤、文、武,并无建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君,烦酷之政,然后有罘、峄之碑,扬诛伐之功,纪巡幸之迹,适足为百王所笑,万代所讥。至今称为失道亡国之主,岂可拟议于此!陛下嗣高祖、太宗之业,举贞观、开元之政,思理不遑食,从谏如顺流;固可与尧、舜、禹、汤、文、武方驾而行,又安得追秦皇暴虐不经之事,而自损圣政?近者,阎巨源请立纪圣功碑,陛下详尽事宜,皆不允许。今忽令立此,与前事颇乖。况此碑既在安国寺,不得不叙载游观宗饰之事。述游观且乖理要,叙崇饰又匪政经,固非哲王所宜行也。其碑,伏乞圣恩特令寝罢。
宪宗深然之,其碑遂止。
绛后因浴堂北廊奏对,极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宪宗怒,厉声曰:“卿所论奏,何太过耶?”绛前论不已,曰:“臣所谏论,于臣无利,是国家之利。陛下不以臣愚,使处腹心之地,岂可见事亏圣德,致损清时,而惜身不言?仰屋窃叹,是臣负陛下也。若不顾患祸,尽诚奏论,旁忤幸臣,上犯圣旨,以此获罪,是陛下负臣也。且臣与中官,素不相识,又无嫌隙,只是威福太盛,上损圣朝,臣所以不敢不论耳。使臣缄默,非社稷之福也。”宪宗见其诚切,改容慰喻之曰:“卿尽节于朕,人所难言者,卿悉言之,使朕闻所不闻,真忠正诚节之臣也。他日南面,亦须如此。”绛拜恩而退。遽宣宰臣,令与改官,乃授中书舍人,依前翰林学士。翌日,面赐金紫,帝亲为绛择良笏赐之。
前后朝臣裴武、柳公绰、白居易等,或为奸人所排陷,特加贬黜;绛每以密疏申论,皆获宽宥。及镇州节度使王士真死,朝廷将用兵讨除,绛深陈以为未可。绛既尽心匡益,帝每有询访,多协事机。六年,犹以中人之故,罢学士,守户产侍郎,判本司事。尝因次对,宪宗曰:“户部比有进献,至卿独无,何也?”绛曰:“将户部钱献入内藏,是用物以结私恩。”上耸然,益嘉其直。吐突承璀恩宠莫二,是岁,将用绛为宰相;前一日,出承璀为淮南监军。翌日,降制,以绛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列李吉甫便僻,善逢迎上意;绛梗直,多所规谏,故与吉甫不协。时议者以吉甫通于承璀,故绛尤恶之。绛性刚讦,每与吉甫争论,人多直绛。宪宗察绛忠正自立,故绛论奏,多所允从。
上尝谓绛曰:“卜筮之事,习者罕精,或中或否。近日风俗。,尤更崇尚,何也?”对曰:“臣闻古先哲王畏天命,示不敢专,邦有大事可疑者,故先谋于卿士庶人,次决于卜筮,俱协则行之。末俗浮伪,幸以徼福。正行虑危,邪谋觊安,迟疑昏惑,谓小数能决之。而愚夫愚妇,假时日鬼神者,欲利欺诈,参之见闻,用以刺射小近之事,神而异之。近者,风俗近巫,此诚弊俗。圣旨所及,实辨邪源。但存而不论,弊斯息矣。”
他日延英,上曰:“朕读《玄宗实录》,见开元致理,天宝兆乱。事出一朝,治乱相反,何也?”绛对曰:
臣闻理生于危心,乱生于肆志。玄宗自天后朝出居籓邸,尝莅官守,接时贤于外,知人事之艰难。临御之初,任姚崇、宋璟,二人皆忠鲠上才,动以致主为心。明皇乘思理之初,亦励精听纳,故当时名贤在位,左右前后,皆尚忠正。是以君臣交泰,内外宁谧。开元二十年以后,李林甫、杨国忠相继用事,专引柔佞之人,分居要剧,苟媚于上,不闻直言。嗜欲转炽,国用不足,奸臣说以兴利,武夫说以开边。天下骚动,奸盗乘隙,遂至两都覆败,四海沸腾,乘舆播迁,几至难复。盖小人启导,纵逸生骄之致也。至今兵宿两河,西疆削尽,甿户凋耗,府藏空虚,皆因天宝丧乱,以至于此。安危理乱,实系时主所行。陛下思广天聪,亲览国史,垂意精赜,鉴于化源,实天下幸甚。
上又曰:“凡人行事,常患不通于理,已然之失,追悔诚难。古人处此,复有道否?”绛对曰:“行事过差,圣哲皆所不免,故天子致诤臣以匡其失。故主心理于中,臣论正于外,制理于未乱,销患于未萌。主或过举,则谏以正之,故上下同体,犹手足之于心膂,交相为用,以致康宁。此亦常理,非难遵之事。但矜得护失,常情所蔽。古人贵改过不吝,从善如流,良为此也。臣等备位,无所发明,但陛下不废刍言,则端士贤臣,必当自效。”帝曰:“朕擢用卿等,所冀直言。各宜尽心无隐,以匡不逮。无以护失为虑也!”
其秋,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其子怀谏幼弱,军中立其大将田兴,使主军事,兴卒以六州之地归命。其经始营创,皆绛之谋也。
时教坊忽称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别第妓人,京师嚣然。绛谓同列曰:“此事大亏损圣德,须有论谏。”或曰:“此嗜欲间事,自有谏官论列。”绛曰:“相公居常病谏官论事,此难事即推与谏官,可乎?”乃极言论奏。翌日延英,宪宗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