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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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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藩司张公宝南,先祖母从弟也。其太夫人喜鳖皛,一日庖人得巨鳖,甫断其首,有小人长四五寸自颈突出,绕鳖而走。庖人大骇仆地,众救之苏,小人已不知所往,及剖鳖,乃仍在鳖腹中,已死矣。先祖母曾取视之。先母时尚幼,亦在旁目睹。装饰如职贡图中回回状,帽黄色,褶蓝色,带红色,靴黑色,皆纹理分明如绘,面目手足,亦皆如刻画,馆师岑生识之,曰:此名鳖宝,生得之,剖臂纳肉中,则啖人血以生。人臂有此宝,则地中金银珠玉之类,隔土皆可见,血尽而死。子孙又剖臂纳之,可以世世富,庖人闻之,大懊悔,每一念及,辄自批其颊。外祖母曹太夫人曰:据岑师所云,是以命博财也,人肯以命博,则其计多矣,何必剖臂养鳖。庖人终不悟,竟自恨而卒。



 



孤树上人,不知何许人,亦不知其名。明崇祯末,居景城破寺中。先高祖厚斋公尝赠以诗。一夜灯下诵经,窗外窸窣有声,似人来往,呵问为谁,朗应曰:身是野狐,为听经来此。问某刹法筵最盛,何不往听,曰:渠是有人处诵经,师是无人处诵经也。后为厚斋公述之,厚斋公曰:师以此语告我,亦是有人处诵经矣。孤树怃然者久之。



 



李太白梦笔生花,特睡乡幻景耳。福建陆路提督马负公书,性耽翰墨,稍暇即临池,一日所用巨笔悬架上,忽吐焰光长数尺,自毫端倒注于地,复逆卷而上,蓬蓬然,逾刻乃敛,署中弁卒皆见之,马公画为小照,余尝为题诗,然马公竟卒于官,则亦妖而非瑞矣。



 



史少司马抑堂,相国文靖公次子也,家居时忽无故眩瞀,觉魂出门外,有人掖之登肩舆,行数里矣,复有肩舆,自后追至,疾呼,且往视之,则文靖公也。抑堂下舆叩谒,文靖公语之曰:尔尚有子孙未出世,此时讵可前往,挥舁者送归。霍然而醒,时年七十四,次年举一子,越两年又举一子,果如文靖公之言。此抑堂七十八岁时,至京师亲为余言。


……



卷六 滦阳消夏录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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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什回部将叛时,城西有高阜,云其始祖墓也。每日将暮,辄见巨人立墓上,面阔逾一尺,翘首向东,若有所望。叛党殄灭后,乃不复见。或曰是知劫运将临,待收其子孙之魂也。或曰东望者示其子孙,有兵自东来,早为备也。或曰回部为西域向东者,面内也,示其子孙不可叛也。是皆不可知。其为乌什将灭之妖孽,则无疑也。



 



宏恩寺僧明心言,上天竺有老僧,尝入冥,见狰狞鬼卒,驱数千人在一大公廨外,皆褫衣反缚,有官南面坐,吏执簿唱名,一一选择精粗,揣量肥脊,若屠肆之鬻羊豕,意大怪之,见一吏去官稍远,是旧檀越,因合掌问讯,是悉何人?吏曰:诸天魔众,皆以人为粮,如来运大神力摄伏魔王,皈依五戒,而部族聚伙,叛服不常。皆曰自无始以来,魔众食人,如人食谷,佛能断人食谷,我即不食人,如是哓哓,即彼魔王亦不能制。佛以孽海洪波,沉伦不返,无间地狱,已不能容,乃牒下阎罗,欲移此狱囚,充彼噉噬,彼腹得果,可免荼毒生灵。十王共议,以民命所关,无如守令,造福最易,造祸亦深,唯是种种冤愆,多非自作,冥司业镜,罪有攸归。其最为民害者,一曰吏,一曰役,一曰官之亲属,一曰官之仆隶。是四种人无官之责,有官之权,官或自顾考成,彼则惟知牟利,依草附木,怙势作威。足使人敲髓洒膏,吞声泣血,四大洲内,唯此四种恶业至多,是以清我泥犁,供其汤鼎,以白晳者,柔脆者,膏腴者,充魔王食。以粗材充众魔食。故先为差别,然后发遣,其间业稍轻者,一经脔割烹炮,即化为乌有。业重者,抛余残骨,吹以业风,还其本形,再供刀俎,自二三度至千百度不一,业最重者,乃至一日化形数度,割剔燔炙无已时也,僧额手曰:诚不如削发出尘,可无此虑。吏曰:不然。其权可以害人,其力即可以济人。灵山会上原有宰官,即此四种人,亦未尝无逍遥莲界者也。语讫,忽僧有侄在一县令署,急驰书促归,劝使改业。此事即僧告其侄,而明心在寺得闻之。虽语颇荒诞,似出寓言,然神道设教,使人知畏,亦警世之苦心,未可绳以妄语戒也。



 



沧州瞽者刘君瑞,尝以弦索来往余家,言其偶有林姓者,一日薄暮,有人登门来唤,曰:某官舟泊河干,闻汝善弹词,邀往一试,当有厚赉,即促抱琵琶,牵其竹杖导之往,约四五里,至舟畔,寒温毕,闻主人指挥曰:舟中炎热,坐岸上奏技,吾倚窗听之可也。林利其赏,竭力弹唱,约略近三鼓,指痛喉干,求滴水不可得。侧耳听之,四围男女杂坐,笑语喧嚣,觉不似仕宦家,又觉不似在水次,辍弦欲起。众怒曰:何物盲贼,敢不听使令,众手交捶,痛不可忍。乃哀乞再奏。久之,闻人声渐散,犹不敢息。忽闻耳畔呼曰:林先生何故日尚未出,坐乱冢间演技,取树下早凉耶?矍然惊问,乃其邻人早起贩鬻过此也,知为鬼弄,狼狈而归。林姓素多心计,号曰林鬼,闻者咸笑曰:今日鬼遇鬼也。



 



先姚安公曰:里有白以忠者,偶买得役鬼符咒一册,冀借此演搬运法,或可谋生,乃依书置诸法物,月明之夜,作道士装,至墟墓间试之。据案对书诵咒,果闻四面啾啾声,俄暴风突起,卷其书落草间,为一鬼跃出攫去,众鬼哗然并出,曰:尔恃符咒拘遣我,今符咒已失,不畏尔矣。聚而攒击,以忠踉跄奔逃,背后瓦砾如骤雨,仅得至家,是夜疟疾大作,困卧月余,疑亦鬼为祟也,一日诉于姚安公,且惭且愤。姚安公曰:幸哉,尔术不成,不过成一笑柄耳。倘不幸术成,安知不以术贾祸,此尔福也。尔又何尤焉。



 



从侄虞惇所居宅,本村南旧圃也,未筑宅时,四面无居人,一夕灌圃者田大,卧井旁小室,闻墙外诟争声,疑为村人,隔墙问曰:尔等为谁,夜深无故来扰我,其一呼曰:一事求大哥公论,不知何处客鬼强入我家,调我妇,天下有是理耶?其一呼曰:我自携钱赴闻家庙,此妇见我嬉笑,邀我入室,此人突入夺我钱,天下又有是理耶?田知是鬼,噤不敢应。二鬼并曰:此处不能了此事,当诉诸土地耳,喧喧然向东北去。田次日至土地祠,问庙祝,乃寂无所闻。皆疑田妄语。临清李名儒曰:是不足怪,想此妇和解之矣。众为粲然。



 



乾隆己未,余与东光李云举霍养仲,同读书生云精舍,一夕,偶论鬼神,云举以为有,养仲以为无,正辩诘间,云举之仆卒然曰:世间原有奇事,倘奴不身经,虽奴亦不信也。尝过城隍祠前丛冢间,失足踏破一棺。夜梦城隍拘去,云有人诉我毁其室,心知是破棺事,与之辩曰:汝室自不合当路,非我侵汝,鬼又辩曰:路自上我屋,非我屋故当路也。城隍微笑顾我曰:人人行此路,不能责汝,人人踏之不破,何汝踏破,亦不能竟释汝,当偿之以冥镪。既而曰:鬼不能自葺棺,汝覆以片板,筑土其上可也。次日如神教,仍焚冥镪,有旋风卷其灰去。一夜复过其地,闻有人呼我坐,心知为曩鬼,疾驰归,其鬼大笑,音磔磔如枭鸟,迄今思之,尚毛发悚然也。养仲谓云举曰:汝仆助汝,吾一口不胜两口矣,然吾终不能以人所见为我所见。云举曰:使君鞫狱,将事事目睹而后信乎?抑以取证众口乎?事事目睹,无此理。取证众口,不以人所见为我所见乎?君何以处焉,相与一笑而罢。



 



莆田林教授清标言,郑成功据台湾时,有粤东异僧泛海至,技击绝伦,袒臂端坐,斫以刃,如中铁石。又兼通壬遁风角,与论兵,亦娓娓有条理,成功方招延豪杰,甚敬礼之。稍久,渐骄蹇,成功不能堪,且疑为间谍,欲杀之而惧不克。其大将刘国轩曰:必欲除之,事在我。乃诣僧款洽,忽请曰:师是佛地位人,但不知遇摩登伽,还受摄否?僧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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