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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的那样,钱、账、凭证三样对得上口。在那些凭证上,不仅货物单价、数量,总支数都符
合,并且都盖有这个商号、那个店子的图章,就同意上账报销。这件事虽然刻板,却很简单,
只要循规蹈矩,自然天下太平无事。我能在这个乱世道里过这般稳定而清闲的日子,无论如何
是应该自满自足的。
但是过了几天,就遇到了麻烦事。因为有一个事务员来报销,说他上街去买了几担柴火,
雇个挑脚挑回来的。柴火多少钱,力夫担柴火要多少钱,这钱是花了的,但是凭证呢,却没有。
怎么报销得了?我翻开我读过的书,又查了一下上级发来的报销规定,就是该由那个卖柴火的
和那个担柴火的力夫各开一张收据,盖上私章,才算有效凭证。我看这和规定不合,就顶住不
报销,要他拿凭据来。那个事务员大发雷霆了:“嗐,我到哪里去找那个乡下卖柴火的老乡和力
夫去写一张收据,还要盖上图章呢?”
我根据书本和上级的规定力争:“书上就是这么说的,按规定该这么办嘛!”
他更光火了:“哼,我就是现在去找到了他们,恐怕还得等那两个不识字的老百姓去上了学,
学会写收据才行哩。那力夫呢,把他挣的几个钱全拿去刻一个私章恐怕还不够,还得倒贴钱,
来满足你老兄的报销手续吧?嗯?”
说得周围的同事都大笑起来。我傻了眼。
另一个同事站出来向我挑衅:“嚄,我上街去采购,现在买东西不容易,且不说请人下馆子
了,就是请坐一下茶馆,请抽几支烟总是需要的吧,莫非对别人说:‘老兄,你抽了三支烟,给
我开个收据,我拿回去交给我们的王大会计以满足他的报销要求呢!’”他这几句酸话,更是惹
得大家望着我这个凭本本、凭条条办事的人哄堂大笑。
他们说的是在理,可是这和会计学校发给我们的书本、跟上司的明文规定不合,怎么办呢?
我不得不去请示我的上级、会计科的一位老会计了。他看我抱起几本书本和政府规定去了,就
笑起来:“老兄怎么这么迂?叫那个采购员签个字盖了证明章就有了嘛。”跟着他又善意地劝告
我:“以后报销的文章还多得很,你这么坚持政府规定,堪称模范会计人员,不过我只担心你这
碗饭吃不下去。”
哦,我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严重。
第二天,我们处的一位科长出差回来了,他把一叠单据丢在我的桌上,说:“给我报销了。”
说罢大大咧咧地走了。
我赶忙把他支取的旅费和单据核对一下。我发现,有的单据明显做了涂改,有的把十变成
千,有的胡乱在数目字后面加个圈,于是增加了十倍。这还不说,就是这样也还凑不够数目字。
这怎么能报销?我本当找他说去,但一想,老会计言犹在耳,不要把饭碗敲破了。于是拿去找
老会计研究。我说这涂改单据,于章不合嘛。老会计真为我的迂腐皱眉头了,他说:“照报就是
了,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我说:“上级查出来了呢?”
他笑一笑:“你以为上级都那么干净,他们自己一天做假账还搞不赢,哪里有闲心来一张一
张地查对你的单据?”
。。
第一部分第19 节:报销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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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算又长了一点见识。但是单据数目字凑不上,总不行吧!我又发表异议。
老会计很为我的天真感到可怕了。他说:“你到这个机关里来混事,到底有多硬的后台?你
知道那个张科长是什么人?”
我说明我根本没有后台,也不知道张科长是什么人,他有什么后台。老会计不得不教训我:
“嗐,你初出茅庐办事情,连这些都不打听清楚,你混得下去吗?那个张科长是我们局长的小舅
子、我们处长的老表嘛!”
但是我还坚持:“单据不够,这账不好做嘛。”
老会计说:“单据不够,你不晓得自己做呀!”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怎么个做法呢?
这位老会计真好,他把着手教我,还做了几张假单据示范。
从此,我不仅从老会计那里学到许多人情世故,还从他那里学到许多最新的做账技术。老
会计说:“这些技术你都不懂,怎么能当一个合格的会计?”
从此我就为当一个合格的会计而努力奋斗了。
他们上街做零星采购,就照老会计教的办,叫采购员开个证明签上字、盖上章就报销了。
后来我又做了发展,干脆,给我说个数目字,我自己填一张单据,随便盖上一个什么商店或公
司的图章就行了。这些图章都是我自己去街上找刻字铺刻的。嚄,没有几个月,我的抽屉里堆
满了各种商号的图章。恐怕一个城市的半条街,也没有我抽屉里开的商号多了。至于有些零星
采购,大半是乡下人来卖的东西,根本没有盖上印的单据,我就自己开一张白条子,按上我的
指拇印。反正我有一双手,十个指头可以按它十张;我还有一双脚,又有十个脚趾,还可以再
按它十张。再不够,请报账的人帮忙,他们都是乐意的,每个人也可以按它二十张。我这些在
报账技术上的创造性活动,连老会计都觉得我这个人看来迂,其实还很有出息,甚至还有点发
明的天才哩!
这样一来,我的报销事业进行得十分顺利。可以说全机关上上下下的人皆大欢喜了,并且
都认为我是一个合格的办报销的会计。还有那个张科长,对于我热心为他效劳,十分满意。有
一回,他拍一下我的肩头说:“对头的,你这个老倌,落教的!”
自从我变成一个落教的老倌和合格的会计后,我就颇受会计主任的赏识了。你们都知道,
会计主任,从来都是机关头头的心腹人。一个当官的要上任了,两个人他是一定要带去的,一
个是秘书师爷,一个是会计主任。现在我蒙会计主任的赏识了,我这老倌不光是落教,而且是
前途一片光明,不过,这也是经过他的考验的。
有一回,会计主任叫我去了。寒暄几句之后,就提出一个问题。他说:“想必你是一个明白
人,我们都是靠的局长这棵大树,才好歇凉。要是来个树倒猢狲散,怎么好?想必你也明白,
如今做官难。局长现在也有困难,你我该不该支持他?”
我虽然还没有听出一个眉目,也不能不装着我是一个“明白人”,表示局长的事我们一定要
支持。于是会计主任就要我想办法“编”几千块钱出来贡献给局长。
我真是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才算在报销中,挤出几千元钱,按时送到会计主任那里去了。
会计主任大加赞赏:“好,好,你真是一个明白人。”
我这个从合格的会计升格为“明白人”的人,从此就参加到局长和会计主任的核心里去了。
以后我接触到许多骇人听闻的机密大事,我才知道粮食局是一个为多少人羡慕的单位。粮食这
东西,不仅是“民以食为天”,而且比天还重要,在我们这个票子很“毛”的时代里,粮食实际上
起了通货的作用。可以想得到,想争夺粮食局长这个肥缺的人,真是车载斗量。各人用钞票去
塞,哪个塞的“包袱”最大,才能捞到这个肥缺,自不必说了。要是在重庆那个政府的粮食部里
没有硬后台,你就是弄到这个肥缺,搞不到几个月,就会被人拱垮的。我现在才知道,我们这
位局长,你别看他官不大,却是粮食部长的亲信。后来我知道,部长就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人。
有几次,重庆闹粮荒,都是靠的我们的粮食局长,从我们这个产粮县,日夜赶运几万担粮食去,
才叫部长过了关的。
使我知道的更大的机密也是令我最吃惊的,却是我们局长用官粮来搞投机倒把、操纵市场
的事,那真是“不尽黄金滚滚来”呀!
有一天早晨,我才上班,正把头埋进账簿堆里去,搞数目字的游戏,会计主任忽然叫我到
他的办公室里去。我去了以后,让座、递烟,泡茶,并称呼我为王先生,对我特别客气。会计
主任说:“王先生,恭喜你高升了。”
我听了惴惴不安起来。因为那个时候——当然,现在也是一样,当你的上级有一天忽然对
你客气起来,并且向你祝贺“高升”的时候,就是你要准备滚蛋的时候了。我眨巴着眼睛,望着
我们的会计主任,没有说话;我在想,我从来规规矩矩地为他们卖力,在什么地方得罪